深秋时节,竹林里铺陈着斑斑黄叶。
深红的血迹蜿蜒其上,潮湿的泥土带着凉薄的肃杀气息。
玄衣男子负手而立,目送着信鸽远去的方向,手心里的纸张却被攥紧。
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皇后意欲为郡主择婿,速归。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燕京的所有适婚年龄的世家子弟。
宫里已经派人传了消息,帝后决定在八月十五的中秋佳宴上为郡主相看夫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青年才俊们都去参加。
“皇后娘娘对郡主可谓是重视非常,将各族子弟都盘选了几遍,这才定下了参宴的最终名单。”男子身着月牙白的锦袍,把玩着手里的青瓷茶器,语调揶揄,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他对面坐着的少女年岁不大,却已然出落得花容月貌,只那一双桃花眼中泛着几点冰凉意味。
少女微微一笑,歪着头故作娇憨“是吗?那不知这名单之中,皇后娘娘更钟意谁?”
女孩的面容被热水升起的袅袅雾气阻隔,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剪裁合度的裙衫包裹下的身材显出玲珑的弧度来,江祁这时才猛然惊觉,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咳咳”他灌了口茶水,将逸散开来的思绪归拢,却不知怎么,不太敢直视女孩的眼睛了“陛下想让你嫁入宗室,但皇后更属意琅琊王氏,具体的人选,还要等你相看之后再做定论。”
“知道了。”女孩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盏,显然有些兴致缺缺。
江祁拿不准她的态度,试探着问道“怎么?不高兴啊?还是我们阿芫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若跟我说说,我去皇后那里替你要人。”
江家是皇后的母族,江祁从小就养在皇后身边,他年岁比太子小一些,性子又更活泼,一向是宫里最受宠的那个,后来皇后又接了寂芫进宫抚养,因着是女孩的缘故,更是娇宠得没边。
江祁起初还因为寂芫的到来分走了皇后的精力而生气,可渐渐的,他却也觉得这冰雪一般的团子的确可爱,也乐意带着她玩。
寂芫眨巴了两下眼睛,忽而狡黠一笑“我若是要你呢,你给是不给?”
恍惚间,江祁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表情木了一下,讶然道“啊?什么?”
随即见到女孩满眼的笑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当即撸起袖子要给她个教训“好啊你小阿芫,竟然敢戏弄我!”
女孩最怕痒,在他的攻势下连连求饶“我错了好哥哥,你别挠我了哈哈,不要掐我腰啊混蛋……”
二人笑闹着滚成一团,晾凉的茶盏不经意间打翻在二人的衣襟上,湿痕从寂芫衣摆处慢慢晕开,仿若一朵缓缓绽开的花。
江祁突然有些眼热,他将脸别过去,将扔在一旁的披风罩在她身上,一向口齿流利的他竟有点结巴了“这次就先放过你,那什么,天冷,别着凉了。”
寂芫“哦”了一声,乖乖裹着披风,正色道“不跟你开玩笑了,若真要说心上人的话,我也的确有一个,不过……”她低着头有些苦恼“那人可能不会喜欢我。”
还没从身体的异样感觉中缓过来,江祁却发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像是在晾水中过了一遍,刺骨发寒。
脑子里只萦绕着一句话:她竟然有心上人了……
他喉头哽了哽,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那人是谁?只要你喜欢,我就是绑也把他绑来和你成亲。”
寂芫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他“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江祁冷冷地“呵”了一声,生硬道“我生什么气……”心里咕噜咕噜直冒酸水。
寂芫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下一秒,郡主府里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狂躁怒吼“褚、寂、芫!”
随后府里便上演了一场追逃游戏,新来的小丫鬟目瞪口呆,工龄老一些的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孩子间的打闹而已,习惯就好,不妨事不妨事。”
这一场追逐战终于以江祁被闻讯赶来的太子拎出府外而告终。
寂芫的贴身侍女融月在为她梳洗时也跟着调笑“主子怎么这么喜欢招惹江公子,还好有太子殿下在,不然您的屁股今日可就要倒大霉了。”
“他好玩嘛”寂芫嘴角微微上翘,连日来的阴霾心情都晴朗起来,转而又嘟囔道“而且、我都长大了,皇后娘娘说不准他再打我屁股了!”
融月掩饰不住脸上的笑,连忙应声“是是是,我们主子已经是大姑娘了,不会再随便被人打屁股了。”
守在外间的的侍女嬷嬷们闻言也忍俊不禁。
真好啊,小主子刚到京城的时候,整个人像个漂亮精致的瓷娃娃,不哭也不笑,最常做的就是看着首饰盒发呆。
在京里养了几年,倒是把精神气养回来一些了,想来两位主人的在天之灵,看到这样鲜活的小主子,也会得到宽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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