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幕幕重现,仿若活的一般,身临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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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冬雨带着雪花,在紫禁城中飘落。
太子妃所住的春和殿,气氛有些压抑。殿中,传来阵阵压抑的呻吟。
马皇后手握佛珠,站在殿外,对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祷告。
“皇天在上,保佑俺儿媳妇平安生了这一胎,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太医说过,太子妃的身子在生皇嫡长孙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这一胎,只怕比寻常人生产,要凶险十倍。
雪花飘落,渐渐的马皇后的头发上,肩膀上浅浅一层。在殿内太子妃的呻吟声中,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马皇后居然对着天空跪下,虔诚的叩首。
太子妃是她亲手选的儿媳妇,也是她从小养在身边的干女儿,和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还在襁褓中时,就定了娃娃亲。
“老天保佑啊,俺这个老婆子活够了,愿意用俺的寿命,换俺儿媳妇和孙子的平安”
马皇后的祈祷声中,周围宫人无不潸然泪下,因为太子妃,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太子妃,从没把他们这些奴婢,不当人。
身为坤宁宫总管太监的朴不成,悄悄的在马皇后身后撑起一张伞。她高举着伞,帮皇后挡着雨雪,然后也跪了下去。
雨雪,打了朴不成一脸,那天的雨雪格外寒。
哇地一声,响亮的啼哭骤然而起。
跪着的马皇后,欣喜的站起来。
里面传来嬷嬷的声音,“禀皇后娘娘,是个皇孙!”
“阿弥陀佛!”站在门外,马皇后喜极而泣,双手合十。
可紧接着,里面传出宫女撕心裂肺的呐喊,“太医,快太医!太子妃,血崩了!”
顿时,马皇后的身子靠着门廊,软软的栽倒,若不是朴不成拉着,只怕要坐在已经融化的冰冷的雨雪里。
“快,救俺的闺女!”马皇后面无血色的大喊。
太医开始忙碌,不多时皇爷和太子也到了。
太子眼中含着泪花,皇爷则是怒如猛虎。
“救不好咱的儿媳妇,让你们都殉葬!”皇爷站在门外,低声咆哮。
“大妞儿!大妞儿!”太子趴在窗台上,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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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保佑,太子妃的血止住了。
几个嬷嬷,正在用细棉布,擦着刚降生皇孙的脸。
“呀,这小眼睛小鼻子,跟儿媳妇真像!”皇爷远远的伸头看,满是微笑。
“都说男娃像娘!”马皇后捂着胸口,眼神中满是笑意,对皇爷说道,“重八呀,你说给咱们二孙子,起个啥名啊?”
“娘!”在一旁的朱标开口,笑道,“他是老三,不是老二!”
马皇后顿时拉下脸,不悦道,“你的嫡次子怎么不是老二,当俺老糊涂了吗?”
“他虽是嫡次子,可毕竟上头还有英哥儿,炆哥儿两个哥哥!”朱标笑道,“虽说炆哥儿是庶出,可也是您的孙子,是儿子的儿子呀!”
“俺不管,从大妞这论,他就是老二!”马皇后瞪了太子一眼,“就是你的嫡次子!”
闻言,朱标只能无言的笑笑。
老两口可偏心的厉害,仿佛只有太子妃生的,才算他们的孙子。其实老爷子还好些,见着你男娃就高兴。而老太太,则是旁的孙子看都不看,就看嫡孙。
朴不成远远的看着,天家喜气洋洋的一幕,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皇爷身边的领班太监,黄狗儿踩着雨雪而来。
“朴大哥!”黄狗儿笑着行礼。
“去见皇爷?”朴不成问道。
“西北的军情,韩国公,胡中丞,还有信国公在前头候着呢!”黄狗儿笑道。
朴不成皱眉,“这等军国大事,你多嘴跟杂家说什么?”
黄狗儿噎了一句,赶紧道,“也就是和您说,旁人我才不告诉呢!”说着,躬身道,“在皇爷身边伺候,我一直记着您那句话,万事不多嘴,少说话,多做事!”
前头,马皇后注意到这边,对皇爷和太子说道,“你们爷俩去忙吧,俺在这看着!”
于是,皇爷和太子带着黄狗儿远去。
渐渐的天色已晚,皇后还在皇太妃的宫中,隔着挡风寒的帘子,娘俩笑着说话。
“你也是命大,可吓死俺了!”马皇后说道。
“娘,让你担心了!”床榻上,传来太子妃虚弱的声音。
马皇后还想说什么,听媳妇气息微弱,便站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外头,正好东宫的一个太监,快步跑来。
“你跑甚?狗撵你,没规矩的!”朴不成训斥道。
“大爷不大好!”那太监急道,“晚上就开始吐,现在都吐黄水了!”
朴不成心中一惊,赶紧禀报。
大爷就是皇嫡孙,未来的皇太孙朱雄英。如今刚六岁,自小就身子骨不好,病病殃殃的。
在皇后的心中,这位大爷绝对是心尖子,眼珠子。
听了太监的禀报,马皇后不敢耽搁,吩咐了几句,着急忙慌的往回赶。
幸好,大爷没事。闹腾了一夜,吃了药,在黎明时分昏昏沉沉的睡了。
随后朴不成又伺候着马皇后,赶往太子妃的宫中。
此时天色已经变亮,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雨雪渐渐变小。
朴不成站在太子妃宫殿门外,看着连廊上通往东宫方向,一排凌乱的脚印,有些疑惑。
“昨晚上,谁来了?”朴不成对守夜的太监苟宝儿问道。
“侧妃娘娘来了!”苟宝儿打着哈欠,“给太子妃送汤水!”说着,笑起来,低声道,“太子妃就是心软,身子虚弱成那样,还强撑着起来,喝了小半碗,还给侧妃那边道谢!”
“你少嚼舌头!”朴不成瞪了他一眼。
突然,里面传来马皇后仓惶的呐喊,“快传太医!”
当天下午,太子妃,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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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历历在目,回忆起来,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的那么清楚,那么真亮。
“那天,侧妃给太子妃送了汤!”朴不成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存档,“可是这儿,不但没有存档,那天的饮食记录,都被人给撕下去了!”
为什么呢?朴不成已经不敢多想了,手脚阵阵冰凉。
明明太子妃的身子好了,可喝了汤之后,半天就薨了!
能没干系吗?若是没干系,为何吕氏身边的嬷嬷会后来调到茶药房来当女官,为何整本存档上,唯独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尾的几张存档,被人撕了下去?
天,太子妃是被毒死的!
当年,宫里头只顾着悲痛,谁也没注意到这儿,也没起疑心!
“贱人!”
朴不成咬牙,心中痛骂。
脑海中霍然想起,太子妃灵堂上,吕氏哭得差点断气的样子,突然暴跳如雷。
“贱人!”
砰砰,给他拳脚不住的落在书柜上,木板碎裂,他的关节也出了血。
外面,听到里面声音的茶药房领班太监满是诧异,刚想探头去看。却发现朴祖宗的跟班小太监,正冷冷的瞪着他。
讪笑一下,又缩回脑袋。
屋子里,朴不成发怒之后,再次无力的坐下。
他头上有汗,眼中有泪。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他无声的哭着,在心里喊着。
突然,他又蹭的一下站起身。
大爷是怎么死的?
大爷明明在皇后的照看下,调养得不错了,身子骨也结实了,天好的时候经常让太子抱着骑马。
怎么好端端的,也突然上吐下泻,不治身亡?
还有皇后,皇后是怎么走的?
大爷走了,皇后把如今的皇太孙当成了活命的希望,就盼着殿下长大!
皇后临死时,一手拉着皇爷,一手拉着皇太孙!
“俺一个妇道人家,别的事不懂,但重八你要记得啊,这是咱们的嫡孙”
皇后临别的话,朴不成听得真真的。
而且皇后临走之前,皇太孙身边伺候的人,都已让她选好了。还格外交代自己,要在暗中盯着。
皇后,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要不要,告诉皇爷?
想到此处,朴不成陷入癫狂。疯了一样在茶药房,翻找着各种存档。
“来人!”
一声喊,小太监进去。
“去,把太医院,光禄寺有关主子们用药,支药,进膳的存档,都给杂家拿来!”朴不成红颜道。
小太监点头,飞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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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见过公公!”
何广义恭敬的出现在朴不成房内,行礼说道。
“杂家不过是七品,你三品大员,自称下官,这是折煞杂家啊!”
前面传来朴不成,虚弱的声音。
“晚辈在您老面前,不敢造次!”何广义微笑,然后抬头,顿时吓了一跳,朴不成好似老了几十岁一般,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双眼通红,一点血色都没有。
“公公,您病了?”
朴不成咧嘴一笑,“没事!”说着,咳嗽两声,“你也知道杂家的为人,轻易不愿意麻烦你们。但现在,杂家这有点事,不得不麻烦您!”
“公公说的是昨晚上追查的那处宅院,还有哪几个名字?”何广义说道,“下官正在亲自督办,那房子的前任房主说,是洪武二十六年春,买给了一个西市口做骡马生意的商人,那人说的官话,带江淮口音,四十多岁身材有些瘦,走路总是猫着腰,脚步很轻,说话慢条斯理,很懂礼数!”
“根据房主提供的姓名,却和您提供的姓名对不上。而且那人在那处房子也没住多久,大约有一个月,就又低价甩给了别人!”
“接手的现任房主却说,卖给他房子的,既不姓赵,也不是前任房主所说的中年人。而是也说着江淮官话,二十多岁的读书士子!”
“等会!”朴不成虚弱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事不急,先查这个!”
何广义接过来,顿时瞳孔紧缩。
纸张上第一个名字,是某年某月赐给秦王的奴婢,茶水嬷嬷,宫女等人。
可是,秦王的身后事,何广义全程参与过。
老爷子的圣旨,所有伺候过秦王的宫人,全部殉葬。
但秦王府的名单上,却没有这几个人!而整个王府,也没这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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