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看着眼前陷在黑暗里恐惧不安的人,和远方被埋在废墟之下、掉入地缝之间,失去性命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人,一种无力感从地下长出来,攀着她的脚踝,裹上她的心脏。
心口像被石子堵塞住了,供不上血,眼眶却离奇的红了。
她明明和这些人没有关系,明明早就辞去地府阎罗的职务,明明不知道情绪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痛心呢。
姜晚努力分辨着,回忆着人类的那些情绪类别,没有一个词是能和她现在的感受对上号的。
她不由的想起了姜淮,山魈破出封印,把人间搅得一团时,姜淮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牺牲了自己,和妖兽同归于尽……
震动还未停歇,天地线上已经有了光点,世界逐渐亮堂起来,命簿在光照亮大地前又遁入无影。
有数道身影从天上降下,穿过慌乱的人群,汇集向城东结界区块的入口处。
大概是天界也发现了这处结界出了问题。
姜晚扭头看向几步之外,努力装作慌乱,却又于心不忍偷偷给人群罩起保护结界的池子时。
他也没有特别的慌张,身体抖动的幅度都源自于莫尧和挤在他身边的小孩。他甚至能冷静地不断强化加固结界,在这专注施法的同时还能时刻注意姜晚的动向。
不愧是战神,这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维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池子时倒不这么想的。
他能推测到这震动的源头就是洲岷,可就这几次洲岷暴动的情况分析,没有有效结束暴动的方法,也没有能直接解决洲岷的办法。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住无辜的人类,和姜晚。
洲岷暴动,大阁那群人的最优选定是牺牲姜晚,不论那个预言是真是假。池子时了解他们,不试过一次他们绝不会死心。就像试图蒙蔽外界,直攻勒亚山谷,像把燕桦仙子嫁去当卧底,试图从内部挑起魔族战乱。
池子时算不准地府会不会有所动作,但鬼帝现在一定需要天命阎罗来替他镇压住地府沸腾的群鬼,又或许,他也会想到那则预言。
光重新照亮大地后,人们的不安感消减了不少,震动也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
没有人起身走动,大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原地待了很久,直到喇叭里传来宣告震动结束的消息。
他们掩面哭着,欢呼着,庆幸着,又悲痛着。
姜晚又望了眼池子时,他也同样看向她,四目相对里,有一汪清泉波动着。
于是,在池子时炽热关心的目光里,在他庆幸温柔的笑容里,她先一步扭开了脑袋。
她还没原谅他呢,关于他费心隐瞒身份接近她的事。
“姐姐没受伤吧?”
同样的两句话一同响起,来自两个不一样的声音,一个热情阳光,一个稍显压抑。
莫尧一脸震惊地扭头看向池子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奇观。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仙狐大人刚才那句话,那口气,一点也不仙狐大人的个性,反倒像是他才能说出的话。
事实是,他确实也这么问的姐姐。所以,仙狐大人是在调侃他吗,可仙狐大人是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的?
莫尧咽下口水,心里头浮起来一个念头——仙狐大人会读心术,这念头吓得他直打嗝。
对上池子时冷漠的眼神,莫尧哭丧的脸上扯起来一个苦笑,侧身去狂拍自己的胸脯,企图让这不合时宜的嗝停下来。
姜晚的眉头又皱在一起,奇怪探究的目光再一次在池子时身上停留,转而笑着安抚莫尧。
“我没事,你师父呢?”
“啊,我师父?”莫尧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见过师父和半瞎子的身影。
“在前头。”池子时指了再前头一块人群拥挤的地块给姜晚看。
姜晚看过去,还真是,两人弯着背忙碌着安抚人群和受惊的妖族。
莫尧也跑去帮忙。
姜晚好奇地看了眼池子时,他没动。
“这倒是又不学了。”她小声嘀咕着。
狐狸的听力一向很好。
池子时的耳朵尖染上一点儿红晕,咬着牙杵在她身边不动。
有理有据地解释道:“张大仙让我保护你的。”
姜晚轻呵一声,随他了便。
城东政府在灾害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实施了应急预案,派了多人对受灾群体做心理疏导,有序安排他们安置休息。
妖界各族的长老也都到场领走了族人,该训斥训斥,该疏导疏导。
令姜晚惊讶的,是天边升起的那轮在发光的球体,是三足金乌本体,努力蜷缩成一团,外披一层寒冰蚕纱,努力克制着自己散发的光热。
原该赶到现场驱散游鬼的城隍倒不见身影,只有自称是他亲传弟子的卓天姗姗来迟。
卓天一到现场,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又乱了,以他为中心围得严严实实,嘈杂着要求他救命。
卓天在人前倒是装得像样,耐心地安抚着民众,再三确保了会尽力,又笑着劝慰民众听上头组织安排。
他在城东民众心中的分量却是高,句话就能赶超别人费心劝说半个消失的效果,叫这些人耐下心来听安排。
姜晚又盯了会,总觉得他身上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有没法一下子说得上来是哪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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