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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1 / 1)

贺兰香将人扶起,喟叹道:“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还不是我被你的真心所打动了。”

还不是被她的愚蠢所打动了。

贺兰香想到郑袖会想要依附谢折,但真没想到郑袖会想要感化谢折。

人若真那么想做救世主,还不如去街上找条流浪的狗养养。

她很喜欢郑袖这种对她没有丝毫威胁,满脑子装满蠢念头的头脑。

“放心,好妹妹,”贺兰香轻拍着郑袖的后背,柔声道,“我会费尽心思,在他面前说尽你的好话,劝他接受陛下的赐婚。”

“嫂嫂……”郑袖泣不成声,对贺兰香的感激难以言喻。

半晌过去,贺兰香送走了郑袖,自己也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去。

途经假山下,正要拐弯,她一步迈出,冷不丁便撞上堵坚硬的胸膛。

谢折冷着双黑眸,手里拎了壶稍微冷却的热茶,气势威严,浑身洋溢强如神佛般的杀气,逼近她道:“我生性冷淡?”

贺兰香吞了下喉咙,没想到这都能被他捉个现行,分明说这话时十分理直气壮,但等话从谢折嘴里重复出来,她就有点莫名心虚,好像做了什么违心之事。

她闪躲着目光,刻意不去看谢折,步伐后退上一步。

谢折长腿迈开,再度逼近她,目不转睛盯她,“我脾气残暴?”

贺兰香再退,试图启唇,却又回答不出。

谢折继续逼近她,问:“我毫无人性?你还要费尽心思,撮合我与其他女子成亲?”

贺兰香退无可退,干脆强作镇定地抬起头,看着谢折冷笑道:“没错,话的确是我说的,反正你总要成亲,不是这个,也会是别个,那还不如是这个。”

谢折哦了声,十分会意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寂地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愿意我与别的女子成亲?”

贺兰香笑了,毫不犹豫,“那是当然。”

“愿意我与别的女子在榻上翻云覆雨,就像和你一样?”谢折嗓音低下,声线夹杂别有用心的试探蛊惑。

贺兰香愣了一下,心头如被尖针狠扎,却硬着心肠笑道:“夫妻之礼乃天理伦常,都是应该的。”

谢折层层深入,“那你也愿意我亲吻她,抚摸她,就像待你一样?”

贺兰香被风吹冷的心神瞬间又乱了,仅是在脑海设想一下那些画面,蚀骨的痛意便自心头破土而出,节节攀升。

她不看谢折,咬唇不语。

谢折声音不停,“愿意我和她生儿育女,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就像当初让你怀孕那样?”

贺兰香再也听不下去,两手捂紧耳朵,美目瞪向谢折,里面怨怼与愤恨翻涌,吐字凶狠地道:“给我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玉珏

谢折瞥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眼底冰色稍融,取而代之的是得逞后的愉悦与满意。

他未再多言,伸手抓住贺兰香一只手, 把沾染自己体温的茶壶把手强塞入她手中,收回手, 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贺兰香站在原地, 秋夜的凉风吹袭在她身上,可她体内却如有烈火焚烧, 双肩都在随怒意起伏, 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遍全身, 眼神却冰冷若寒霜, 盯着谢折背影的眼神像能盯出无数冰窟窿。

一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她垂眸看向手里装有温热茶水的茶壶,一气之下简直想将茶壶摔在地上, 可转念又不想闹出动静招惹其他人过来,便生生压下火气,将茶壶塞到细辛手里, 平复好心情, 如若无事回到原地。

禁军仍在满宫排查, 百官及家眷被迫囹圄在不大的园子里等待安排,一个个落魄犹似丧家之犬, 有担惊受怕的,有唉声叹气的,还有小声为唐冲打抱不平的, 总之,全无素日威风。

贺兰香赶到时, 谢姝正带领一众闺秀躬身在地上四处察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不喜结伴的王朝云也在其中,神情略有焦急,一反平日做派。

贺兰香好奇,走过去问谢姝在做什么,谢姝先是问她去了哪里,害她好找,之后指着王朝云,小有嫌弃地道:“我三姐姐随身佩戴的玉珏不见了,我正带人帮她找呢,嫂嫂你不知道,那块玉珏对我三姐姐可重要了,当年若不是有那块玉珏在,我三姐姐说不定还——”

“找不到就别找了。”王朝云乍然出声,面上焦急褪去,重归云淡风轻,眉间带着三分不耐,“总不过是块玉罢了,丢了就丢了。”

贺兰香思忖一二,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旁的倒还好说,若是佩玉不见了,还是找到为妙。”

谢姝附和:“就是就是,嫂嫂说的对,三姐姐你可别忘了,这块玉还是你出生那年,舅母特地给你打出来的,戴了这么多年,若是突然不见了,舅母肯定会伤心的。”

王朝云表情稍有动摇。

贺兰香问谢姝:“那玉珏长什么样,是在何处不见的,我也带丫鬟帮你们找找。”

谢姝用手比划,回忆着道:“羊脂玉打的,上面有浮云纹,还有琅琊王氏的虎首图腾。应该就在这一片儿,因为我记得三姐姐从殿里出来时,玉珏都还是在腰间挂着的。”

贺兰香看了看周遭地形,点着头道:“八成是被哪片草给掩住了,人都分散开,再仔细找找便是。”

谢姝应声,将一众小姐妹三两一组分好,东西南北各去几个,沿着草丛叶堆认真找起玉来。自己则和贺兰香一起,沿着王朝云走动过的园中小径细细找去。

贺兰香后知后觉,发现郑文君和王氏还没回来,便问了谢姝一嘴。

谢姝道:“原本是回来了的,但舅母好像是有事情与舅舅商议,二人便又往广元殿偏殿去了,我娘怕他俩吵起来,便也跟着过去了,等着好劝架。”

贺兰香深感讶异,“王夫人与王提督也会吵架吗?”

若她没记错,郑文君当年对诗招亲,为了嫁给王延臣,可是与整个家族闹翻了的,王延臣这些年对郑文君也是一心一意,未曾出过纳妾之闲言,膝下儿女皆为正妻所出,每一个都视若珍宝。就连昔日王元璟看守宫门不济,致使刺客入宫行刺,也是王延臣亲自顶罪将儿子保下来的。

这样的夫妻,也能有架可吵?

“唉,”谢姝学王氏叹气,故作老气横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锅底都不干净。我只记得在我小时候,舅舅和舅母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后来不知哪一年开始,两个人看见对方便要冷脸,也不知我舅舅是干了什么,把舅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都给得罪了。”

贺兰香内心小起波澜,但无法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便沉默以对,专心找起玉来。

她只顾脚下,不提防便远离了人多之处,还与谢姝走散,身后只细辛春燕两个丫鬟。

周遭灯影越来越昏暗发沉,点点萤火点亮在草丛,像一个个小灯笼萦绕在她眼前。

贺兰香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一边找玉,一边用手扑起萤火虫。

她上次见这小东西,还是在去年中秋前后,谢晖知道她喜欢,亲自跑到后花园捉到半夜,被蚊子叮咬了一身的包,也只得了寥寥十几只,放在帐子里,飞来飞去的,像困了一帐的星星。

不过这“星星”属实脆弱,仅亮了一夜,次日天亮便死个精光,她守着尸体哭了很久,泪水比临安梅雨还多,谢晖安慰她,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还会再给她捉。

她那时很不以为然,觉得明年太遥远,什么时候能等到明年。

如今才发现,其实时间转瞬即逝,一年或是十年百年,兴许都只是短短一瞬,但人没了就是没了,跟死去的萤火虫一样,再也亮不起来了。

贺兰香渐渐发起怔,眼神直着,定定望向飞舞在花丛草叶间的点点萤光。

细辛看出她神情不对,轻声唤她:“主子?”

连唤了好几声,贺兰香总算有所回神,抬头长吸了一口秋夜凉爽的清风,又将气呼出,仿佛呼出一口郁结,嗓音淡漠无波:“我没事,继续找吧。”

她低头打量脚下,连带两个丫鬟也随她专心盯向地面,并未留意前路。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贺兰香顿住步伐,还未感到惊吓,便见那手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圆环玉珏,玉珏质地润泽纯白,上面细细雕刻了祥云纹路,以及威风凛凛的虎首,虎首怒目露牙,逼真宛若活物。

正是王朝云丢失的那块。

可奇怪的,贺兰香仅将目光落在玉珏上短短一瞬,紧接着注意便全被持有玉珏的手吸引而去。

肌肤冷白比肩玉色,手指修长犹如竹节——这手实在漂亮得过分了点,若非手掌宽大,骨节硬朗分明,贺兰香真会以为这是只女子的手。

她略抬眼,看到手主人的一双干净乌靴,往上青灰布衣,粗布外袍,只以为是哪位品阶低下的散侍,便抬手接过玉珏,福身柔声道:“多谢大人归还。”

说话的同时,贺兰香略微抬脸,好奇这人会生什么模样。

哪想一眼对上,她瞳孔顿时扩大,尖叫声自喉咙猛然发出,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走倦鸟无数。

只见昏暗起伏的宫灯光影中,男子身姿颀长玉立,颈上面孔疤痕密布,如无数蛇虫缠绕一般,又仿佛融化重塑过,没有丝毫肌肤依附,鲜红血肉便如此外翻于旁人视野之下,眼耳口鼻皆不见原貌,模糊在一团丑陋狰狞当中。

是人,又不像人,这种冲击远比直接观看猛兽要强烈刺激的多。

贺兰香腿脚发软,喘不上气,尖叫完便止不住往后栽去。

这时谢折赶到,一把将她拖到身后,与毁容男子正面对峙。

在谢折脚后,百官接踵而至,看到男子那刻无不屈膝行礼,齐声高呼:“拜见丞相——”

贺兰香头脑轰隆一声嗡鸣。

丞相……原来这个人就是萧怀信。

她直到此刻才知道传闻中的萧丞相究竟是何模样,也终于知道,原来所谓“自毁音容”,真的不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平身。”

嘶哑至极的声音,铁锈相磨,咬字时冒出带有丝丝血气的辛烟,宛若毒蛇吐信。

贺兰香躲在谢折身后,久久无法恢复,环在谢折腰上的手都在发抖。

连声音都变成这样了,为了躲避朝廷追兵,对自己下手是真狠啊。

她现在根本不敢闭眼,一闭眼便是刚刚那张脸,彻骨寒冷顷刻再度攀爬全身。

可她也真的没有力气再支撑眼皮,她的所有气血好像都被方才那一声尖叫给抽干拔尽了,现在徒剩个躯壳,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崩塌。

模糊的意识里,贺兰香听到谢折在和萧怀信对话。

谢折声音很冷,似乎在质疑萧怀信为何突然出现在宫里。萧怀信声音难听沙哑,贺兰香听不准确,只依稀听到刺客一词。

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听说皇帝遇刺,所以才紧急进宫,入宫想先来广元殿寻找蛛丝马迹,却捡到王朝云遗失的玉珏,又与寻找玉珏的她正面撞上,于是场面便发展成了这样。

“三更半夜恐吓弱质女流,这便是丞相你所谓的担忧圣驾?”谢折声音阴戾,压抑滔天怒火,“若担忧圣驾,你应该是去长明殿找陛下,而非出现在此处。”

王延臣不知何时归来,站在萧怀信身旁,冷哼道:“谢将军当真好大的威风,见百官之长而不下跪行礼,还在这里管起丞相大人的行踪,是谁给你的权力,你何德何能。”

谢折转眼注视王延臣,下巴微抬,冷硬气势拔地而起,巍峨如群山倾压,启唇,一字一顿地道:“王提督既居本将之下,见本将,又为何不跪?”

王延臣当即黑了脸色,身后禁军剑拔弩张。谢折身后随行亲信亦手覆刀柄,随时迎战。

“够了!”

贺兰香忍无可忍,强撑气力吼了一声,之后再也支撑不住,手捂小腹缓慢躬下腰身,顶着满面薄汗,痛苦万分道:“谢折,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

受惊

谢折看到贺兰香情况, 再未与王延臣多说一句废话,拦腰抱起贺兰香便走,其余大臣见状不对, 忙唤:“传太医!快传太医!”

贺兰香抓紧了谢折胸膛前的衣料,揉皱一片, 疼得说不出话,一直冲他摇头。

谢折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和额上薄汗, 脚步不由加快,低声安慰:“别怕, 有自己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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