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伤亡已经很不错了。
陈云州点头:“阵亡将士的家属抚恤一定要到位。重伤失去劳动力的,可授田给他们,但不能买卖,只能自己种或是租出去,以保证他们的生活。”
不然万一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将地卖了,以后吃什么,靠什么为生?
但一人几亩地,若是自己家里还有人种,可以省掉租子,若是自己家没有劳动力种,租给别人,每年也能收几百斤的租子,保证基本的生活。
“好,落下残疾的我会安排进工坊中。”郑深说道。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战后事情。
随后郑深问起葛淮安:“我进来的时候听说生擒了葛淮安,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他?”
陈云州思量片刻道:“晚上让狱卒审一审他,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然后我写信给葛镇江,看他这个当哥哥的愿意用什么来换他这个弟弟,若是他们愿意给大笔的银钱或是拿桥州换,就把葛淮安放了。”
这是很理智的做法。
只是陈云州开的口未免太大了,郑深说:“葛镇江怕是不会同意。”
陈云州冷冷一笑:“他不同意,就将葛淮安杀了祭奠英灵。”
“也行。若能用他换回大笔的财物,补贴阵亡将士的家属也不错。”郑深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柯九欣喜地跑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了陈云州:“大人,仪州来信,咱们已经顺利拿下仪州了。卢大人在半路设伏,重创了韩子坤留下的一万多葛家军,只有一半的人仓皇逃了,他们人少就没去追。”
陈云州接过信,心情好了许多。
郑深拱手笑道:“恭喜大人,一日夺两城,如今庆川、兴远、仪州都在我们的掌握中了,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
今日下午,林钦怀也派人送了信过来,兴远城方圆两百里内都没了葛家军的踪迹,敌军是真的撤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卷土重来了。
林钦怀打仗是把好手,但让他治理一州,他完全没经验,也没那个耐心。
如今兴远州安定下来,再由他接管也不合适,因此他写信向陈云州求援,希望陈云州能安排个人去管理仪州。
当时战事刚结束,陈云州粗略看了一遍信,也没有时间处理。
现在最要紧的事处理完了,也该考虑这个事了。
陈云州将林钦怀的信一并取了出来,两封信一起丢在桌子上,有些头痛:“仪州的事倒是简单,由卢照上书朝廷,不要提咱们庆川,就说是他带兵收拢仪州百姓,重新拿回了仪州,朝廷必然会嘉奖他,应该会直接任命他接管仪州。”
仪州这么偏,又不是什么肥得流油的大州,朝廷肯定看不上。而且由卢照这个熟人管理,朝廷肯定也更放心。
“就是兴远这边有点麻烦,咱们安排人去接手兴远肯定不合适,名不正言不顺,我还没这权力。”
兴远知府去年被葛家军杀了。
葛家军任命了一个傀儡知府,帮他们搜刮民脂民膏,不过林钦怀攻入城中以后已经将这人给杀了,这几个月,兴远城中没有知府,都是崔弦帮忙处理政务和民生后勤等,林钦怀只管打仗练兵。
本来谁做兴远知府,陈云州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他怕再来个仪州孙崎嵘这种贪生怕死的,完全不顾城中百姓死活,敌军还没打来就跑了。
这样他们辛辛苦苦拿下了庆川,全为他人做了嫁衣。搞不好没多久,兴远又要落入葛家军手中,那庆川军阵亡的几千人都白死了。
郑深知道陈云州在愁什么,想了想劝道:“大人莫急,战事刚结束,兴远的事有林将军看着,不必急于一时,先将其他事处理完再说也不迟。”
陈云州轻轻摇头:“这事咱们迟早要面对的。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向朝廷禀明此事,但将兴远的守军掌握在咱们手里,如此一来,新来的兴远知府若是肯好好尽本分也就罢了,实在不行,若万一哪天葛家军卷土重来,就让守军控制住兴远,不会再让仪州的事重现。”
郑深听明白了,陈云州是打算架空兴远知府,只要执掌了兵权,一个兴远知府掀不起什么风浪。
依他们庆川军如今在这几州的名声和势力,想办到是件很容易的事。
只是这样的事迟早会传入京中,朝廷恐怕得给大人穿小鞋了,弄不好一顶谋逆的帽子就要扣下来。
哎,这么下去,只怕很多事由不得他们了。
这事回头跟陶建华商量商量,早做打算。
“这样也可,将林将军留在兴远,哪个知府来都越不过他。”郑深提议。
陈云州点头:“回头给林叔造个身份,上书朝廷给他请功,并禀明兴远的情况,仪州咱们就别掺和了,装作与咱们无关,免得朝廷那边有意见。”
两人商议好,陈云州当天就写了一封奏折,派人加急送往了京城,邀功,诉苦一样不落。不管朝廷认不认,给不给赏赐,该嚎的时候还是要嚎,不哭穷,不卖惨,谁会把你当回事?
葛淮安的嘴巴很硬,审了半天,受了刑,浑身都是伤,他仍旧什么都不肯开口。
陈云州去牢房中看过他一次,但这人就跟锯嘴葫芦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说。
陈云州也不介意,吩咐狱卒他们曾经是怎么“招待”庆川军俘虏的,现在就一一还给葛淮安就是,只要不把人打死即可。
随后,他写了一封信去给葛镇江。
葛镇江看完这封信暴跳如雷:“这个陈云州,可真贪,十万两,他怎么不去抢?”
十万两不行,庆川方面提议,可用桥州换葛淮安。
这两个条件都太离谱了,葛镇江是不愿的。
但他又不能完全不管葛淮安。
葛淮安是他的得力手下,也是他的亲堂弟,他不管,下面的人会怎么看他?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服他吗?
尤其是葛家军中元老,几乎都是盐贩子出身,混江湖的就讲个义字。
就在葛镇江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将领给他出了个主意:“大将军,现在咱们奈何不得庆川,不若将这封信送去京城,让朝廷来收拾他。”
葛镇江诧异,看向袁桦:“军师,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袁桦轻轻摇着扇子:“冯参将这主意我看可以一试。”
冯参将见素来足智多谋的袁桦都同意了,笑着说:“大将军,现在陈云州拿下了三州,朝廷可不会容他。咱们再安排一些人去京城放出风声,就夸他手里有多少兵,占了多大的地盘,多么多么厉害。”
葛镇江懂了,这是反间计。
他指着冯参将:“没想到你脑子这么好使,那就这么办。”
京城, 早朝上,一片肃穆。
头发斑白,脸上的肉松松垮垮长满了老人斑的嘉衡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冕冠轻垂, 一句话都没说,却压得底下的群臣喘不过气来。
原因无他,楚家军伐龚鑫失败了, 还丢了两城。
消息传回京中,皇帝震怒, 底下的群臣一个个噤若寒蝉。
兵部尚书急火攻心, 病倒了, 连夜请了御医去府上,听说现在还没醒过来。
兵部侍郎胡潜只恨自己年纪不够大,身体不够差。
他心里叫苦不迭,瞥了一眼斜前方的户部尚书,硬着头皮说:“皇上, 楚家军粮草供应已断两月,如今军中将士一日只能食一顿,兵器更是半年未曾更换, 磨损严重, 有些切瓜都难。”
这可不能怪他们的将士不拼命啊,实在是吃不饱, 武器也坏了不少, 拿什么去打?
户部尚书富国祥狠狠瞪了胡潜一眼, 跪下道:“皇上, 户部去年严重超支,如今已是入不敷出。整个户部上下已两月未发薪俸, 户部上下不少官吏家中已揭不开锅,只能靠典当度日。能用的银钱,户部皆已拨去了工部。”
这可不是他们户部贪昧了,实在是没钱了,兵器折损没有更换这事更怪不了他,要找就找工部去吧。
工部尚书晋峰见球踢到了自己面前,连忙老泪纵横地诉苦:“皇上,工部去年总共获得户部拨款两百四十万两银子,其中三十万用于建造皇陵,筑造司、盐铁司、花纲司、水利司等共用款项六十万两。余下的一百四十万两银子全用在了军器司。”
“共计打造大刀三万把,弓六千,箭二十万支,长矛八千,各类战车、马车一千四百辆……去年十二月直今打造的一万二千把大刀,弓三千,箭八万皆已奉命送抢塞州。自三月起,户部已不曾拨过银钱,如今工部各坊的铁、桑木、拓木、牛筋等皆已告罄。”
这可不是他们工部不干活,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材料只有那么多,户部迟迟不拨款,他们也没办法。
嘉衡帝见这些臣子一个个推诿,暴怒:“这么说,倒是朕的错了!”
底下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随着战事失利,皇上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当出头鸟呢。
见无人说话,嘉衡帝恼怒到了极点,开始点名:“富国祥,你说此事如何解决?胡潜,晋峰,不若你二人去江南替了楚弢?”
这哪是要让他们去替楚弢啊,这是暗示他们再不想办法解决,就送他们去江南送死。
三人瑟瑟发抖。
富国祥连忙表示:“皇上,如今已是五月,很快就会进入秋季,粮食丰收,届时亏空就会补充……至于现在,微臣提议,不若向京中官员、勋贵、富商借钱,筹备军费,待得战事平定,国泰民安,户部再偿还这笔钱。户部可打借条,约定偿还的时间和利息。”
至于到时候户部还有没有钱,能不能还得起,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现在先将锅甩出去。
晋峰也连忙说道:“皇上,听闻东驼岭发现了一处新的铁矿,工部会再召集一批役卒前去开采,尽快为楚家军提供武器。”
胡潜苦笑,户部工部倒是可以糊弄糊弄,但他们兵部难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个老狐狸现在就是在拖。
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得好听,可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会轻易借一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的银钱?所以这借钱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小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户部没搞到钱,工部那边也别指望有什么进展了,最后战败的后果还是他们兵部来承担。
他很心累,却也只能表态:“皇上,兵部会尽快再发出征兵令,再招募一批兵员赶赴江南,保持我们在兵力上的优势。”
嘉衡帝面色稍缓,咳了一声:“诸位爱卿最好说到做到,若是三个月内,楚家军再拿不下那龚贼,朕唯你们是问。”
现在嘉衡帝最厌恶的龚鑫,一个乱臣贼子,竟敢称帝,置大燕于何地?若不将这乱贼铲除,那些乱党有样学样,安能有大燕在?
几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这一关暂时是过了,但等三月之后呢?
三月内楚家军在江南的战事若再不取得进展,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遭殃。
就在殿内的气氛陷入凝滞时,吏部尚书虞文渊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吏部昨日收到了一份喜报,因太晚,宫门已关,微臣未来得及向皇上禀告。”
“哦,什么喜报?”嘉衡帝兴致缺缺地揉了揉眉心。
他的身体越发地差了,就上朝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觉疲惫不堪,也没功夫听这些大臣扯皮。
虞文渊将一封奏折举在头顶上方,恭敬地说:“皇上,庆川知府陈云州收复了兴远州,歼灭葛家军三万余人,生擒葛家军左路军统帅,也是葛镇江的堂弟葛淮安。”
其余大臣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后,赶紧向嘉衡帝道喜:“恭喜皇上,天佑我大燕。”
“皇上圣明,区区乱臣贼子作乱,不足为惧,相信大军定会尽快平乱,收复各州。”
……
朝廷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嘉衡帝也非常高兴,无他,吃败仗太多了,这骤然出现如此大一个喜讯,谁能不高兴?
他翻开陈云州的奏折看完,目光落到胡潜身上:“这陈云州很不错,一个文官出身,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却能以一府之力收回兴远,尔等不汗颜吗?”
这话说得大臣们都低下了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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