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感受着下方猛烈的气浪,脸色有些凝重:“这就是庆川军的火器吗?果然不凡。”
亲卫咽了咽口水:“将军,前方危险,您往后退一些。”
朱宜年站着不动:“怕什么?如果对方的火器真的能打到城墙上方,早直接打过来了,何必这么慢吞吞的?”
等烟尘散去,他低头看了一眼城墙下方。
城墙下,不少地方被轰出了大洞,至于城墙,也有些地方被轰得坑坑洼洼的,可京城的城墙建造得极为结实,那坑洼大多也有碗口大,最大的一个也只有脸盆大小。
听起来不小,但京城的城墙底部可是有四丈厚,所以才有脸皮有城墙那么厚的说法。
对于十几米厚的城墙来说,轰出碗口大的坑,也就跟挠痒痒没多大区别。
相较之下,朱宜年比较担心城门,他下令:“加固城门,另外,弓箭手做准备,敌人一旦进入射程,直接射击。”
远处,陈云州也拿起了望远镜观察这二十炮下去的结果。
看完后,他轻轻摇了摇头:“火力还是不够。”
可能是隔得比较远,也可能是京城的城墙修筑得更结实,当然也有现在火炮处于起步阶段,威能还不够的原因。
火炮对付凡胎效果非常好,但对上这样厚重结实,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修筑的城墙就有些不够看了。
杜将军也发现了,他问陈云州:“还继续吗?”
陈云州思考片刻,指了指城楼上方:“能将火炮运到这个高度吗?火炮轰击城墙城门,不知何时才能起效果,如果能将火炮挪到跟城墙齐平的高度,直接轰击城楼上的驻军呢?”
反正他们也不急着攻城,可以慢慢实验。
杜将军眼神发亮:“现在的火炮比以前体积小了些,也没那么重,咱们可以用滑轮将其吊到箭楼上,这样就能跟城楼保持差不多的高度了,不过得改造一下箭楼,可能比较耗时间。”
陈云州不在乎:“无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让火炮守在前面,咱们改造箭楼吧。”
杜将军连忙安排人在后方忙碌了起来。
城楼上,朱宜年等了一会儿,对面庆川军毫无动静,完全没有继续放炮的意思。
他皱着眉,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庆川军这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根本没有跟他们决战的念头。
他吩咐亲卫:“派人去打探打探城南、城东的战况如何!”
半个多时辰后,派出去的人有了回音:“将军,城东、城南打得很激烈,楚家军在全力攻城,禁军在往西往北推进。”
朱宜年眯眼看着下方纹丝不动的庆川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庆川军跟楚家军、禁军说是合作,但根本不诚心。
城楼下庆川军估计也就两三万人,这点人即便攻下西城门,估计也占不了便宜,而且还会让下高昌军往西城门调集更多的兵力,从而减轻其他两方的压力。
这样王石原就可大举往城内推进,占据京城更多的地方,甚至是拿下整个京城。
这三方根本就是各怀鬼胎。
如果真的是一心一意对付他们,那从王石原掌握的东城门直接进攻损失岂不是最小?
但王石原肯定不愿,另外两方也信不过他。
一群各怀心思的野心家!
朱宜年立即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快速写了一封信,分析了三军的情况,然后向右贤王提议,集中兵力铲除王石原的人马。王石原对他们威胁最多,至于城南城西,派少量兵力守住城即可。
他这边两万人多了,只留五千足矣。
右贤王看完朱宜年的分析,又详细看了一下三个战场的具体情况,很快认同了朱宜年的提议,从西南两处战场抽调了两万多人,全部投入到东城区的战场上,全力对付王石原。
朱宜年预料得不错,到傍晚,庆川军也没再对西城门发起进攻。
反倒是城内王石原的禁军损失惨重,只得退到东城门方圆三里内,竖了一道防线。
对于今天高昌人的胜利,朱宜年心里却没有半分痛快之意。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的庆川军,仿佛要从这里面找到陈云州,可惜离得实在是太远,而且敌人都是同样的装扮,他最终没找到人。
第一天的战事就这么结束了。
王石原气急败坏,好好问候了陈云州和楚弢一番,但还不能跟这两方翻脸。
因为楚家军和庆川军没有攻城的时候,高昌人也在不断跟禁军作战,今天这两军好歹牵制住了一点高昌人的兵力。
楚弢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
他几乎是全军出动了,没想到还是没拿下南城门,倒是自己损失惨重。
甄卫很是心疼,提议道:“楚将军,不如咱们去东城门跟王统帅汇合吧,高昌人占据地利,攻城太难了。”
京城城高墙厚,而且高昌人极擅骑射,射术尤其好,现在他们端了京城的兵器库,不缺箭支,楚家军这么攻城只能用人命去填。
甄卫就三万人,今天就损失了好几千,如何能不心疼。
楚弢苦笑:“你去王石原很欢迎,我去他恐怕不会轻易同意。”
两人目标不一样,楚弢一心想救嘉衡帝,维持正统,王石原想扶持年幼的八皇子登基,肯定会提防他,哪会让他从东城门入。
现在王石原巴不得他在南城门这边跟高昌人死磕,这样既消耗了楚家军又消耗了高昌军。
这是王石原最想看到的局面,不然王石原早邀请他们去东城门汇合了。
甄卫语塞,迟疑片刻说道:“不知道庆川军那边怎么样了?”
楚弢轻轻摇头:“上午的时候倒是动静挺大的,后来就没了声息,估计也就那样吧。”
他心里觉得很悲凉,三军汇聚,如此多的人,如今也就只有他一心惦记着救皇上了。
隔了一日,三方再度发起了进攻,这次楚弢也没第一次的攻势猛了,明显有所保留。
这一仗打得软绵绵的,毫无气势可言。
倒是庆川军这边,经过两日的改造,共弄出四架适合将火炮运上去的箭楼。
陈云州决定试试效果。
杜将军让人将火炮运送上了箭楼,然后将箭楼推到离城墙五六百米远,然后对城楼上的高昌人发起了进攻。
轰轰轰!
炮弹落到了城墙上,炸得城楼上的高昌人抱头鼠窜,离得近的不少被轰下了城楼。
城楼上的高昌人连忙向两边跑,这样可远离大炮的射程。
等浓烟散去,城楼上除了满地的尸体和碎石已经不见了人,准确地说,是到了大炮射程的两侧。
大炮火力够猛,但就是装载、发射的时间比较长,而且箭楼太过高大,移动速度太慢,机动性差,敌军有了防备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不过对庆川军而言也够了。
一个人都没牺牲,就轰炸死了敌军几十人,还将一个城垛都轰开了。
庆川军顿时士气大振,不少将领站出来主动请缨:“杜将军,让末将带兵前去攻城!”
杜将军是知道此战的目的,当然不会答应:“先缓缓,以后有你们立功的机会。”
城楼上,朱宜年面色凝重。他前天才说庆川军的火炮不足为惧,没想到今日就被打脸了。
虽然对方的火炮移动速度慢,发射的间隙时间也比较长,可这杀伤力实在是太强了,很容易让底下的士兵产生恐惧心理。
这仗不好打啊!
亲卫低声提议:“将军,庆川军的火力太猛了,不如咱们向统帅申请增兵吧。”
“不急,东城门那边才是如今的重点,不要因我们扰了统帅的计划。”朱宜年盯着庆川军的方向看了许久,忽地说道,“听闻陈云州爱民如子,在南方名声很好,你说,我们若是放数万百姓出去呢?他会开炮吗?”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
亲卫闻言连忙说道:“将军,不可,现在统帅下令封锁城内,您这样做,恐怕会被人攻击。他们早就嫉妒您受统帅信赖了。”
那些高昌人的将领被朱宜年这个外来户抢了风头,如何能甘心?他们平时可没少给朱宜年上眼药,使绊子,不过右贤王一直对朱宜年信赖有加。
朱宜年淡淡地说:“无妨,我会说服统帅的。”
他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给右贤王,陈述了此举的必要性。
两军交战之时,数万百姓突然冲出城,不管是杀还是留,总会打乱庆川军阵脚。
而且要是陈云州在京城门外杀了这些百姓,城内的百姓、官员肯定会极为恐惧厌恶乃至于憎恨他,他经营这么几年的好名声没了。
但如果陈云州放任这些人逃跑,又要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乔装打扮的高昌人了。
杀,还是留,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右贤王果然批准了朱宜年的提议,但让他第一次不要放太多人出去,因为城内的百姓官员权贵数量总是有限的,这些人可是他们的人质。
最后朱宜年弄了一万平民,又在里面混了几十名高昌人,然后直接打开了城门。
一看城门大开,这些京城百姓立马不管不顾地往外冲,生怕跑晚了就没了性命,事实也是如此,因此后方高昌人的弓箭手盯着,跑得最慢的已经听到了弓箭擦过耳边的声音。
这么多人一口气冲了出来,确实打了陈云州一个措手不及。
西城门外就一条路。
杜将军看到这么多平民冲出来都惊呆了,连忙问陈云州:“大人,这……要开火吗?”
开什么开!
陈云州脸色凝重:“不能开,派人上前拦住他们,挨个登记盘查……不,让大军往南退,侧开一条路,放这些人走,不要拦他们,当心这里面有高昌人,不要接近他们,凡是有敢靠近的,立即斩了!”
陈云州看到了这些逃难百姓后面呼啸而来的弓箭,立即改变了主意。
庆川军仓皇让路,但路只有这么宽,而且还有笨重的大炮、攻城器械,挪动非常慢。
好在杜将军也是个果决之人,他命人对着天空放了一炮,巨大的爆炸声吓住了这些百姓,再乱也没人敢往庆川军这边跑了,不少往两侧跑,也不管是山坡、还是河流。
很多人不小心栽进了雪地里,不知踩到了什么,直接往下陷,其他人也不管,直接踩着他往前冲,生怕跑慢了会被人一箭穿心射死。
陈云州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目光发沉,眼神往城楼上瞟了一眼,这人好狠的算计,要是下次在双方交战时,他们再来这么一出,自己这边必定会大乱阵脚。
陈云州收回了落在城墙上的目光,眼神忽地瞥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虞书慧!
陈云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远处抱着一个小女孩疲于奔命的狼狈女子竟然会是虞书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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