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找台阶下,对来人道:“看你生着病,你让开身,我只教训后面那位。”
“方才我在远处看得清楚,人家只不过拿回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被教训?”
倒吸一口凉气,见说不通,便想直接上手。他的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搭上来人肩膀,牙一咬就使劲把人往旁边推。
没承想,那位来人手腕一翻,捉住他的手,向后反拧,只听骨头咔嚓一声脆响,他痛呼道:“断了!要断了!!放、放手!”
此间闹市,来往百姓颇多,却没一人驻足,或谴责,或说情,都只斜斜地看了眼他们,便低头继续赶路,沉默无声。
见状,方才那些一起说要教训付游的几人能跑的全跑了。
“带上地上那位去看大夫。”说着来人放手,掏出一锭银子给那人。
有钱不要是傻子。
“好好好……”那人连连点头,伸手接过银子,扛起地上那位转头就跑。
“刚刚他不是嗷嗷着手要断了嘛……”付游指着那人尚未消失的背影说道。
他走上前,兜帽下来人的表情看不真切,可只半张脸却看得他手痒痒的。他从没见过像面前这位公子一般冷清的人。
他心想:真想立马提笔画下他。
正当心里暖洋洋时却听来人幽幽地说:“这身骨肉在一点点地变得虚弱,如今连对付他们几个都很吃力了吗……”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可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座亭楼林立,庄严肃穆的建筑群。
虽然门窗紧闭,感到压抑,但还是有人会偷偷为他打开门窗,在昏昏欲睡,热浪滚滚的八月,让凉风入户。
冬日,窗外北风呼啸,他会为住在这样一座坚实牢固的地方而感到幸福。
他可能从那里出生又长大,可是那里叫什么?在哪儿?
他拼命地想,想到最后,哀伤的记忆流沙将那里淹没。
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起来。
辞叶连绵的小雪扰乱了沈渊的感知,也或许是其它,他耳朵嗡嗡地响,自觉刚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怕独自回去会昏倒路旁。这也太不体面了。
他道:“你,送我回去。”
付游问道:“公子家在哪儿?”
“若木华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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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若木华庭】二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沈渊揭开兜帽一角,抬眼往前望了望。
趁此,付游偷看他的脸,眼眸刚转到帽子下面,便泼下几分暗色,他的眉眼滑进去,只剩冬令日华染得冷暗的唇。
还没来得及看清容貌,他却放下了兜帽,付游大失所望。
“快到了,”沈渊冷冷地开口:“就在前面。”
付游应声望去,第一眼没注意到庭院本身。的确,相比下神木更扎眼——彩云缭绕,鸾雀徘徊。
没为这般神迹惊叹,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便含糊说道:“……我想、想……为公子画幅画像……”
“你说什么?”
“我说、说……”付游眼珠想瞟向别处,又怕躲闪之举太明显,便低垂下眼眸看向地面,却无意从余光瞧见沈渊手里拿的东西,随即叉开话道:“公子现在买万年历做什么?我们都是到除夕那日随着春联一道买,怕买早了放家里不见了,或者弄脏了。老人说,日历弄脏了不吉利,对应的那天会很倒霉。”
“没这么玄乎。”沈渊道:“我觉得更像是昨天过去了,一去不返,像逝去了,所以才要把昨天埋进土里。”
付游道:“这个角度倒很新奇。”
“哈哈。”沈渊短暂而快速地发出一声笑。
他虽然在笑,却给人笑得很牵强的感觉,像是被隐形的巨大痛苦挟持、威胁着,放不开大笑。
付游问道:“公子可是身体不太舒服?”
“没有。”
没有吗?
他早就注意到沈渊的左手一直微屈着,贴在腹部几乎没离开过,一开始他觉得是个人习惯,现在看来倒像是腹疼,不得不按着腹部缓解疼痛的表现。
他忍不住抵颌暗自思付:病越拖越不好治,可看公子身家,不像是舍不得看大夫,那为什么要拖着不看病呢?
再想追问时,却发现公子已经走远。
那道绿色身影已经走到了若木华庭院门前。
付游背着画娄,心怕跑动步伐迈大,画会掉出来弄脏了,便小跑着上去,喊道:“公子等等我!”
不知是声太小,没听见还是什么,只见沈渊要关门,他忙喊道:“我想……”
砰!——朱红大门关闭了。
一瞬间,沈渊把自己从世间天地里分了出去。
“既然不想接受我,那就去死吧。赤子厄那儿有专门为你准备的消魔,只要一颗,一了百了。去吧,让小画匠为你去浔武找赤子厄,去吧,去……”
“滚!”
“哈哈哈!我们是一体的呀,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滚。去找赤子厄,不然你会害人的,难道你想见血流成河?”
“滚呐!……”沈渊的愤怒中带来一丝哀求。
“好好好——假惺惺的,既不想祸害一方就去死嘛。”
他一向是能忍的,若不是死命咬牙忍住整块痛苦,拼命压制耳边那道如恶鬼的低语一般的声音,只怕他连若木华庭都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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