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
燕瑶对乳娘并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她的名姓,只是那次随林夫人出游时见过几面,她年纪不算大,因为要时时抱着孩子,免不得弄皱了衣服,但她随时随地衣裳都穿得规整,见人总爱笑,笑起来甜甜的,说话语气轻柔,也无怪乎林秋儿那般粘她。
此刻她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手腕上常戴着的玉珠串子挂在指尖,长发披散遮着脸,用不知从哪儿寻到的麻绳悬在房梁上,只剩双脚轻轻晃着。
她的脚下没有凳子垫着,大概是站在旁边的桌子上,将麻绳套在脖颈上后荡了过去,怪不得外面的人守了许久也没听见动静。
顾见卿见燕瑶进去没了动静,一把推开守门的两人走进屋里,瞧见悬在房梁上的人心里猛地一抖,随即顿时盛怒,回身狠狠扇了其中一人的耳光:“管不住卵蛋的杂碎东西,让你们好生看着,谁准你们动手的!”
“叁爷我、我这、这送到嘴的肉不吃,就这么吊着,兄弟实在是心痒,”那人捂着脸,顾见卿这一掌极为用力,几乎将他嘴里打得血肉模糊,可见自己害出了大事,心虚得不行,只得含糊不清地解释道,“这小娘子也不怎么抵抗,只说着别害了那孩子什么都行。”
“狗东西。”一个窝心脚将他踢出叁丈远,顾见卿目光落在另一人和羊婆子身上,两人顿时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握紧了拳头,顾见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燕瑶,只见她目光紧盯着乳娘的尸身,双拳紧握,呆愣着不作声,顾见卿以为她是被吓傻了,伸手连忙将她揽在怀里遮住眼睛。
“啊————”
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燕瑶整个人几乎是痉挛一般颤抖,双腿发软径直跌坐在地上,顾见卿即使紧紧抱着她也无法阻止。
动静引来了就近的人,他们朝着屋内赶来,看见那尸身也是不由得惊呼出声,痨病鬼不知怎的也来了,他一眼瞧见屋里的情况,连忙转头用那道被烟熏的嗓子嘶哑道:“羊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哪里知道,他们玩了几次也没见她反抗,我以为……以为也认命了,便只管送饭,见她与那孩子不死便行。”羊婆子心里直呼晦气,可又不敢说出口,只得连连辩解,“今日他们饮了酒一时上头,便又去找了她,我待不得就离开了,回来时见他们已经在门口守着,便随口问了句情况。他们、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无事,我这才……这才……”
“反抗?生怕拿着孩子要挟,谁敢反抗!”
痨病鬼提到“孩子”二字,顾见卿察觉到燕瑶在自己怀里颤了一下,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燕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踉跄着爬起身直朝着里间的床榻奔去。
床铺乱糟糟地,只有靠里的一处被人悉心整理过,林秋儿卧在此处,睡得正香。
燕瑶连忙将林秋儿抱起,可谁知抱在怀中极沉,四肢绵软头直往后垂,半点不像睡着的模样,心里猛地一揪,她连忙唤了几声:“秋儿、秋儿!”
可孩子却半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呼吸绵长,不然燕瑶还以为她出了意外,心里越唤越沉,燕瑶死死咬着唇,慌乱得没了办法。
“阿瑶。”顾见卿往前走了几步,燕瑶猛地回头,目光直看得他胆寒,他见林秋儿没有动静,也察觉不对,连忙上前,然而燕瑶却一把抓下发簪指在身前:“滚开!”
痨病鬼在门口瞧着,眼里神色闪动,随后转身骂道:“腌臜婆子,当初送到此处就嘱咐过你不得伤分毫,你脑子被狗吃了吗?此番要是坏了大事,就剁了你的腿丢去山里喂狼!”
“去喊大夫来瞧瞧孩子,快!”顾见卿厉声喝道,说完他试了几次,可燕瑶始终不让他静声,只紧紧抱着林秋儿。
在外面看着的妇人娘子们听到孩子出事,心中也不免焦急,被唤做梅家娘子的忙挤开人群走到屋里,她一见林秋儿这个样子立马看出来是个什么情况,急声道:“这是被喂了药了,”说着便上前要抱过林秋儿,却差一点被燕瑶手里簪子划伤,见状更是急得跺脚,“好姑娘,你这样抱着,孩子会不舒服,咱们快点找大夫吧。”
“你们给孩子喂药了?”
顾见卿见状,则找了凳子将乳娘抱下放在地上,她的脖颈处因为挣扎而被麻绳磨破的血肉已经结了痂,触了一下,发现喉骨早已断裂。
找了块粗布将她的身子盖住,顾见卿站起身,目光落在屋外的众人身上,接着又朝外看去,只见碧天似绸,云鱼游空,青山葱郁,风过生浪,今日天气不错。
“一开始这孩子哭闹,嫌吵得麻烦,就去顺了点蒙药,让羊婆子混人喂她的牛乳中,每次用得量少,没一会儿就醒来了。”
聚义堂中,羊婆子和那两人被捆在堂中,大当家坐在正中,痨病鬼坐在侧位,顾见卿则坐在堂下,他双臂搭着扶手,垂着眼睛不说话。
“你好歹是奶过娃娃的人,那蒙药到底能不能用你还不知晓?”痨病鬼瞥了一眼羊婆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没给什么东西。”
“没给东西你这般支支吾吾!”大当家猛地拍了一把凳子,“说,拿了什么好处。”
“之前……之前他们偷偷下山,劫了一家药商,得了一根百年老参。”
“什么时候下山的?”
“之前巡山的时候,瞧见他们人不多就动了手,二当家也知晓此事!”
顾见卿和大当家目光顺势看向痨病鬼,痨病鬼敲着烟枪,缓缓道:“我当时想着他们无聊,就随他们去了,他们也没耽搁多久,那药商也没出什么事,便没太在意。”
“二叔此事也没与我说过。”
“一件小事,我觉得没必要说,免得侄儿时时劳累。”
顾见卿听完没再多言,而是用余光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慢慢咂烟的痨病鬼,随即看向堂中叁人:“这些且不说,但此回之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
“少当家的!”
“那林秋儿作息脾气只有乳娘知晓,也只有乳娘明白,要附上什么东西,才能让林知府相信孩子还活着。信送了去,他没有立刻动手便是要保孩子平安,投鼠忌器罢了,如今你们害死了她,若被看出端倪,那知府鱼死网破,我们尚未准备完全,难不成你是打算拿兄弟们的命去拖延吗?”
“可、不是还有少当家屋里那个——”
“她只是个绣庄的绣娘,哪里知晓怎么照顾这知府女儿。”听他们提到燕瑶,顾见卿脸色顿时一沉,碾着手指琢磨道,“不过你们这么一搞,她不会也得会了。”
“侄儿这是想到要怎么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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