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存在并不在乎观者是否接受,极致的美总是与毁灭有关,自带破坏的力量。
漂亮的事物足以取悦观众,但是冲击力的美,带来的体验却不是温和的“被取悦”,震撼永远占上风,观者甚至会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破坏”、“被侵占”、“被掠夺”。
侵占视觉之外,一切感官。
掠夺全部呼吸。
连原始本能的呼吸都忘却,注视和追随成为新的本能。
在宏大的交响乐背景音里,一瞬间的空白是寂静。
在寂静之中,无论是苦心孤诣编造的谎言,还是似是而非含混的议论,转瞬之间全都灰飞烟灭。
她从幕后来到台前,只是一个亮相,所有围绕着她的谣言非议不攻自破。
屏住呼吸的寂静之后,音乐才再次回到耳边,乐声中,黑天鹅和王子起舞。
《天鹅湖》,正式开始。
台下,导师席。
“……天啊,”薛冰按了按胸口,微微发麻的触电感从指尖一路蔓延,“我的心脏……到现在还怦怦直跳。”
从黎绯上台起,薛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被魔王牵着缓步而来的黑天鹅,她明明是带着忧虑注视着这孩子的,但是当少女抬起脸庞,那一瞬间的空白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初评级黎绯带来的《风中玫瑰》,直接将所有人拉到十五世纪伦敦郊外的雨夜,和绝望的弗吉尼亚一同淋那场数百年前的雨。
而二公的黑天鹅,少女惊艳亮相,却不是让观众亲临《天鹅湖》第三幕中衣香鬓影的城堡舞会。
换言之,观众看到的不是黑天鹅奥吉莉娅,而是……
“……某种意义上,那个瞬间,比《und of silence》,还要接近她本人。”参与了《und of silence》制作的方以航说道。
“或许不是真实的她,而是臆想中的她,”傅绍安语气顿了顿,“毕竟,这次的主题是诱惑。”
舞台上,魔王扬起那标志性的暗黑披风,前后挥动了三下。
黑天鹅引导着王子从舞台后方一角,移动到中央区域,进入观众视野后,王子举起少女的腰身,托举到半空之中,轻盈得犹如花瓣的少女高高抬起一只腿。
【好轻!她是没有重量吗?还是地吸引力失效了?牛顿呢?】
【牛顿的棺材板按住了,他们是在月亮上跳舞吧!完全不受重力控制】
【小天使的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接近180度的大开合,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在前排观众的惊叹声中,少女的肢体展现出如同蝴蝶振翅般优雅灵巧。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为什么她好像蝴蝶,而刚才钟亦烟做就像钟摆】
【可能是因为钟亦烟姓钟吧2333】
“我现在有点相信,汉代赵飞燕能够掌上作舞了。”
三连串的旁腿开合下来,方以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掌上舞+1,感觉louis完全没有用多少力】
【王子伸手,好像不是为了托举她,而是为了将仙女拖拽回人间,不要飞走似的】
【阿黎之前一直掩饰自己的仙女身份,这一次终于藏不住,被我发现了】
王子高高举起,少女轻轻落下。
这种高度的托举与大幅度的动作,对于双方的力量都具备要求,然而少女与青年却像是毫不费力,凭借的是精准的力量控制以及彼此的默契配合。
【这一段给我来跳的话,落地的时候估计整个舞台都地震了】
【钟亦烟虽然跳得也好,但是这么一比较,简直像个千斤顶】
选手等候区的大屏幕,没有屏蔽观众弹幕。
被冠以“千斤顶本顶”称号的钟亦烟,脸色顿时一黑。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以航惊叹完之后便向薛冰寻求解说。
舞台上的少女优雅自如的旋转舞姿,他想到童年收到的圣诞水晶球里,在飘落的雪花中,翩翩起舞的芭蕾女孩。
但和当初一样,方以航的脑海里除了“漂亮”,再也没有别的词。
他诚然能领会到个中美感,却苦于词穷。
“阿黎在这里做了一套pié en dedans。”
解说专员薛冰上线。
“很流畅,”薛冰露出了一点笑意,“不仅是足下的控制力,轴一点也没有歪出去,而且她的甩头与留头,始终和身体保持一致的协调性。”
“这是容易被忽略的一点,芭蕾是足尖的舞蹈,通常按照从下到上的顺序进行学习,练习难度的重点和观众的视觉注意力,也往往集中在下半身,但是其实上半身也至关重要。”
“因为美是整体的。”
薛冰莞尔。
美是整体的,不是局部的,不是割裂的。
旋转之中的少女,犹如一条柔美的丝带,随风舞动,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优雅,并且,自然流畅。
【她跳舞的时候,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美的。】
弹幕里的观众发出惊叹的赞美。
而实际上,武装到头发丝的美丽,来自于舞者对于细节精益求精的把控。
选手等候区,来自导师薛冰的认可,让钟亦烟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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