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你真是世上最善良的神。”微生琴的语气里有着极淡的哀伤。
只有四爪朝天的小猫听了出来。
眼前模糊的时候,秦四喜甚至已经习惯了。
她熟练地观察周围,顺便确认自己的物种,下一刻,她四脚离地,是整个跳了起来。
她居然成了老鼠!
还不是普通老鼠,是魔界的老鼠!
看着自己眼睛下面长长的嘴,秦四喜努力把眼睛朝上看。
不远处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只老鼠爱上了翻白眼儿。
他们正在说话,准确来说,是在争吵。
“七哥,你已经是魔族之皇,为什么你还不肯收手?再这么下去,盛九幽一定会众叛亲离……”
“我要的就是她众叛亲离。”
微生绪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七哥,你要是想要盛九幽死,办法多的是,何必用这等诛心之计。”
面对自己妹妹的质问,微生绪笑了。
“你也知道我用的是诛心之计,自然要诛心了。我不光是要诛了盛九幽的心,我还要九陵界的各大宗门的守道持正之心一起死,我要让盛九幽成为他们的禁忌,成他们的心魔……盛九幽的分量还不太够,没关系,还有那个神尊。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又有谋害神君这样的大罪,九陵界正道湮灭必是定局,不久以后,整个九陵界都是我们魔族的。”
铁链的声音响起。
秦四喜看见微生琴被绑在石柱上。
“阿琴,你是我的妹妹,魔族的公主,九陵界堕魔,你该高兴才是!”
微生琴仰头看着自己的兄长:“九陵界堕魔,数千万凡人必死无疑,七哥,你何必造下这等大孽。”
“我是造孽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去了一趟修真界,满脑子都是些修士的愚笨酸腐,若九陵界成了魔界,那些凡人成了魔偶,随我征战天下,那是我给九陵界的功德。”
微生绪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
“妹妹,你别忘了,是你告诉了父皇,只要诸多皇子厮杀,最后的胜者就会有气运加身,那个人就是我。我身负气运,注定是一界之主,我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
他离去的时候,微生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
“一界之主又怎么样?你成不了魔神!就算九陵界堕魔,成了九陵界之主,你也不可能飞升成神!”
黑暗的
山洞消失,成了一片明亮的白雾。
秦四喜蹲在枝头,手里还抱着一颗榛子。
距离她蹲的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子正缓缓散步。
“阿琴,今日孩子可曾扰了你?”
女子回身向说话的男子看过去,秦四喜看清了她的脸,是微生琴。
仍是一头白发的微生琴,额间却是红的,有一片骇人的疤。
“他才三个月大,如何能扰了我?倒是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也不过是寻常巡视,怎会受伤?只是如今魔族藏得越发隐蔽了。”
“我早就说了,你去寻我兄长是寻不到的,他身有气运,若他有心躲藏,这世上也只有神能寻了他。”
“他挖走了你的天眼,我自然要与他清算。”
男人说的义愤填膺,女子脸上被疼宠的喜悦也很真诚。
“气运?阿琴,你兄长身上的气运就这般厉害吗?”
“那是自然,阿元你放心,我为孩子卜算过了。我们的孩子也会有气运,他有魔族皇血,又有你的九品混元灵根,你在九陵界证道,他承你衣钵,气运比我兄长只强不弱。”
“竟这般厉害?”
褚元看向微生琴的腹部。
“他的气运能有多强?”
微生琴抬手,将一缕白发拂到耳后。
微微低头,她笑而不语。
秦四喜手里的榛子“啪啦啦”掉到了地上。
不能成为魔神,是微生绪的心结,为了此结,他才会与褚元联手设局,把微生琴囚在乾元法境深处,是想从她嘴里知道成神之法。
褚元自然也有自己的谋算,他证道之后飞升不得,寄希望于自己的血脉后代也是常理。
微生琴利用的就是他们的所求。
褚元借她的腹,她也是将计就计,用褚元的种。
生下来的褚澜之确实得天独厚气运强横,是九陵界万年来最有可能飞升之人。
等他不得飞升的那一日,他会做什么?
他会,请下一位神。
连请神之法,他娘都替他准备齐全了。
微生琴赌上了自己一生的谋算,就是向天外寻一块石头。
落向河水奔涌的下游。
“扑通”。
绝运
发光的白雾渐渐散去,秦四喜长出一口气,腿下一动,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微生琴的虚影看着她,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
“你就是来此间的新神?”
秦四喜点头,轻声说:
“你算计了这么多,就是想让褚澜之能够请神,想来对召请来的神也有预料吧?”
微生琴笑了。
“我听皆萝神说过,她在神界有一挚交,若是皆萝神出了事,她大概会来的。”
当过寒鸦,当了鱼,当完小猫当耗子,最后又当了松鼠,秦四喜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竟然有几分不适应。
想要有这十根手指头,也真是不容易。
当人真好。
看着她的样子,微生琴柔声说:
“皆萝神一事,我算计颇多,神君想要为皆萝神报仇,尽可以将我的天眼取了去,连同我这残魂一并炼化成法器。”
秦四喜抬起头,问:“你的天眼,是你自己毁的?”
微生琴抬手摸向自己的额间,仍是笑着说:“我若一直有天眼,微生绪又怎会放心把我送给褚元?”
看着她的笑,秦四喜忽然想起了微生琴在孤崖高塔上的时候的日子。
她除了天眼之外,她也精通蓍草筮法,五十五根蓍草要取出六根取四十九,每次筮算的时候,她都会认认真真对自己取出来的每一根说“这次就不用你啦”。
因为太过于认真,甚至显出了些傻气。
人在命中,自从悟出了这道理,微生琴就把自己也放入了棋局之中,她在温善面容之下算出了盛九幽的末路,算出了折月皆萝的陨落,也算出了九陵界万年来的沉沦和绝望,她连一根干枯的蓍草都会觉得抱歉,又如何会放过自己?
“你不必如此小心,我不是阮弄雪。”
寒月山上的初雪,大概就是当年弄雪神君送折月皆萝入境九陵界时候的那朵花,雪花带着神君的神念散落在此间,年复一年,等着把人带回去。
微生琴的目光有些惊讶。
她把折月皆萝和弄雪神君之间的深情厚谊也算入其中,竟然还是出了变数?
“不知神尊该如何称呼?”
秦四喜笑了,这下终于轮到她让微生琴惊讶了:
“真算起来,你我还有一段婆媳缘分。”
大概是太过惊诧,微生琴连说话都磕绊了起来:
“澜之、澜之为了成神,竟是卖身了吗?”
“不是不是!”
秦四喜连忙摆手。
“他要是真卖我就不要了。”
微生琴的神色还是有些呆呆的,倒是品出了些嫌弃的意思。
她到底不是折月皆萝,支撑这幻境许久,残魂之中的力量已经耗损大半。
秦四喜指尖一点金光亮起,被她点在了微生琴的额间。
感受到自己的魂魄渐渐凝实,微生琴说:“神尊不必如此,我自愿将自己的魂魄化作炼心云阶的器灵,也不过是盼着有一日能与你分说其中因果,如今诸事已去,我也该魂飞魄散了,天眼被我藏在了北荒虚无山的因果镜里,神君用神力就能取出。”
说到虚无山,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
“我怕弄雪神君出了差错,便留了一条退路,想来那异界来的蔺修士,如今也还安然?”
蔺修士?
蔺无执?
微生琴算的人可真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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