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秦四喜抬手挠了下猫猫的下巴。
天道猫猫打了个滚,小云朵飘开了一截,又慢吞吞蹭了回来。
绿色的猫眼睛看着神色平淡的神君,天道猫猫忽然说:
“其实,你对他是有恨的吧?”
秦四喜抬头看向它。
每天都认认真真发天雷的天道猫猫现在毛发凌乱得像个白色鸡毛掸子,它翘起前腿开始舔,后腿也跟着翘了起来,看起来格外傻。
“你对他是有过期待的。”
用粉色的小舌头舔毛,不耽误天道猫猫说话。
“第五鸿和你,有过一点点师徒情分,一点点相濡以沫的陪伴,更多是居高临下的欺辱和你的恨意。”
“宗佑是骗了你,可你早早就知道啦!所以宗佑对你的亏欠,在你算计了他,让他不能再见你之后,你是放下了的。”
“呲溜——”天道猫猫一脸沉迷,从自己的后腿根一下子舔到了自己的爪尖尖。
“只有褚澜之,在凡人境,你不止爱他,你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天道猫猫趴在云头看了万年的人世浮沉,也知道了很多本不该猫猫知道的道理。
情爱,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一时,唯有“同志、同袍”的“同路人”,在这些人眼里才是最重要的。
情爱是花。
“同路”是不孤
独。
折月皆萝对盛九幽,秦四喜对文柳和绿腰,她那些在黄泉的旧日同伴……还有褚时。
“褚澜之不知道,他心心念念再也得不到的东西,曾经是就在他的手中。”
世道太平,是褚时对秦四喜的诺言,又何尝不是秦四喜对褚时的?
守着山海镇,守着南江府,守着凡人境的山山水水,也守着褚时——秦四喜是渴望着这样度过她一生的。
所以,同样是被骗,秦四喜对宗佑说永生不见,却会横跨九陵界的浩瀚大海,去东洲爬炼心云阶。
秦四喜以自己的凡人之躯爬上去,也不过是为了再见褚澜之一面,她想见的不是那个舍她而去的负心人,而是那个曾经与她有过誓言的同路人。
褚澜之错过了,炼心云阶让凡人秦四喜坚定了以凡人之身整改凡间水脉的志向,也让她一点点把褚时这个人从自己的心里挖掉了。
面带笑容的沧海神君垂下了眼眸。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山海镇猫耳山小院里的秦四喜,她短暂地有过一个爱侣,又失去了,她努力向前走,走到南江岸边,走到泯江之畔,走到九曲江的洪涝之地……
在翻滚的江水中,那一切都过去了。
“有褚澜之在,魔界至少能有一二百年都在内斗,正好,这是九陵界修士的机会。”
天道猫猫没有吭声。
为了这个机会,秦四喜毫不犹豫把九陵界的清越仙君逼得堕魔。
真狠。
“褚澜之堕魔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也不必一味瞒着。”
秦四喜将鹅抱在怀里。
“晚上我回小院儿,戏梦仙都外面那条河的虾正是好吃的时候,我晚上做点儿你尝尝?我现在做饭的手艺可比以前好了不少。”
当鸟的时候学的。
天道猫猫本来还想矜持下,见秦四喜抱着臭鹅就要瞬移,它连忙说:
“我要炸的!”
“好!”
秦四喜消失在原地,天道猫猫收回了刚刚不小心伸出去的小爪,它理了理自己的毛,端庄坐好。
“你都听到了。”
魔渊里,一道灰色的雾气渐渐显现。
褚澜之看向那只猫。
“多谢你帮我解惑,也多谢你,替我遮掩行迹。”
天道猫猫并没有看褚澜之,它看着自己胸前挂着的铃铛。
“你既然要做魔主,以后我就不会再在你面前现身,你也不必再找我。”
褚澜之深深行了一礼。
“从前我总觉自己被天道针对,如今堕魔,才知道从前种种自以为是的艰辛,皆是天道眷顾。”
“以后不会再有了。”天道猫猫的身形渐渐化去,成了白色的云朵。
褚澜之低着头,掌心一翻,露出了那片绿色的竹叶。
这是他法相。
法相,便是修真者的执念所化。
他的执念一直都在,却早就被他割舍,法相知道他悖逆本心,又怎么会完整呢?
看着竹叶在自己手中再次碎去,褚澜之苦笑一声,转身看向魔渊深处。
许久之后,他一步步走了进去。
新火
北洲的长钳虾,秋冬囤肉,春日攒鲜,到了春末时节,连荼蘼花都花期过半,也正是吃虾最好吃的时候。
随性院的堂屋里时时发出脆响,是秦四喜将虾壳掰开的声音。
“你一个。”
“你一个。”
失去了味觉的某个神君蹲在方寸大的小院子里找到了消磨时光的好法子
——剥虾壳。
剥出来虾肉喂给鹅,再剥出来虾肉喂给猫。
鹅抻着脖子,猫探着头,四只眼睛黑的绿的都盯着秦四喜的手,实在是平时罕见的乖巧。
“我就说,我现在做饭的手艺比以前好了,信了吧?”
刚离了水的长钳虾哪用什么好厨艺?煮熟了就是锅里鲜!
不过是看在虾的面子上,无论鹅还是天道猫猫都懒得和秦四喜计较罢了。
夕昔在一旁看着,眼睛笑眯起来,像是两道弯月。
“鹅前辈,猫前辈,要不要尝尝烤虾丸?也让秦前辈歇歇。”
这是她特意去烤肉铺子买来的新鲜玩意儿,正是卖得红火的时候,她在烤肉铺子门前可是排了好一会儿呢。
“先留着!”
鹅从秦四喜的嘴里叨了虾,小眼睛里满是精明。
虾肉丸子放在储物袋里坏不了,让秦四喜勤勤恳恳剥虾壳自己还不会吃的时候可实在不多!
鹅看了天道猫猫一眼。
要是没有这只猫就更好了,就是四喜伺候一鹅!
但是看见天道猫猫身上凌乱的长毛,鹅只是瞪了它一眼,就转开了小脑袋。
鹅不跟猫毛掸子计较。
“秦前辈,文判官跟我说我再去黄泉就能突破元婴了。”
夕昔搬着小凳子坐在自家前辈的椅子旁边。
不过百多年光景,她竟然从一个筑基修士到了可以突破元婴的境界,要是说出去,定能吓坏九陵界传说中的一群“绝世天骄”。
秦四喜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挺好,我虽然不懂修真者的修炼法子,但是我看你你与天地的因果都稳妥,可见你的修炼平稳得很,文判官是折月惊澜?她既然说了你就去做,要是不放心,过几天蔺无执回来了,你拿着你那本修炼的书再问问她,你不也算是她师妹吗?”
听秦前辈说自己是蔺掌院的师妹,夕昔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
“好,前辈,我听你的。”
说完,夕昔就坐在那儿掏出了她的那本修炼功法。
她这本功法需要滋养神魂,因为她不被黄泉所束缚,在黄泉修炼比在修真界快多了。
除了黄泉之外,这个小小的随性院里,她的修为进境也很快。
手里的修炼法看着看着,夕昔的目光慢悠悠飘到了在剥虾壳的秦前辈脸上。
“前辈,我之前修炼的时候突然生了心魔劫,但是我一下子就好了。”
“这么厉害?”
“嗯。”
小小的院子里灵气充溢,各色繁花不计时节地开着,一株月纱海棠是前几年弱水沉箫送来的,此时正开得娇怯。
还有一种花叫覆雪荼蘼,正好在侧边门前的花架上,红色的花瓣只要被阳光照了就会从花瓣外面一点点褪色成雪白,叶子也是同样,一架子的荼蘼花,架上是白,架下是红花绿叶,“覆雪”二字因此而来。
看着那些花,夕昔笑着说: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别人的心魔劫都是什么‘求不得’、‘怨憎会’,到了我这儿,我就是看见自己一遍一遍地走在黄泉路上,走黄泉路,过奈何桥,每次都有人跟我说什么,我都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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