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嚯,她为什么要来管这闲事?
刚才外祖家的表哥来找她,话赶话的,她一上头就……
长乐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光。
“表哥该不会是——”
长乐为数不多的智慧紧急集结了起来,越想越不对劲。
她去警告唐淼以势压人,表哥下半场翻盘了,出风头的也不是她,相反,这嚣张跋扈的名头却是在她头上安得死死的,这事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
“好哇!”长乐悟了,一拍大腿怒火中烧:“表哥这是在拿我当枪使呢!”
侍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整个噤若寒蝉。
不得了,郡主居然长脑子了……
下半场,唐淼所在的队伍在唐淼的带领下,将对面打了个落花流水。
之后,唐淼邀了虞秋秋和阿芜一块去酒楼庆祝。
其间她喝了不少酒,最后与两人分别,独自回府,天边霞光层层浸染,绚丽至极,她迎风骑在马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可真是酣畅淋漓,只可惜……
唐淼睁眼,往前趴在了马背上,眸底一片黯然。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踏雪。”唐淼唤着身下白马的名字,低声喃喃:“你说……他会怪我么?”
马儿不懂人言,回应她的只有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唐淼唇角溢出了一丝苦笑,抱着马脖子,垂眸怔怔。
主人累了,好马识途,无需鞭策,放慢了速度,载着唐淼一路平平稳稳地往回走,就像它上一任主人教它的那样。
几日后,唐淼听从了家里的安排与人相看。
唐老太君年岁已高,自去年冬天染了风寒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
看她出嫁,是奶奶唯一的心愿。
对面的男子滔滔不绝,唐淼却是眼神空洞。
“唐小姐?唐小姐?”
在一连串的轻唤声里,唐淼回过了神,她抬眸看向对面的陌生男子,心中泛不起半点波澜,她其实根本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些什么,但……不重要了。
不管是谁,于她而言,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好。”她道。
对面的男子目露惊喜,却仍不住确认:“你的意思是……”
唐淼面色麻木:“我说好,定亲。”
……
入夜,钦州驿馆。
褚晏的人马与虞相汇合。
“倒是没想到陛下会派你来。”
虞青山坐于椅中,押了口茶道。
褚晏心中轻笑。
口中说着没想到,可刚才见到他时,他可没见虞青山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一般。
“嗒、嗒、嗒……”
虞青山五指的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轻扣着。
半响后,他沉吟道:“我和四皇子遇刺一事,你做做样子就行了,不必详查。”
褚晏眉睫轻颤。
虞青山此番主持赈灾,实乃兵行险招,先是不断推高粮价,引得天下粮商纷纷运送囤积的存粮前往江南,以为有暴利可图,不料运抵后虞青山却是一拖再拖不现身,直到运来的粮够了,反手扣了粮就翻脸不认,直接狮子大开口,将那虚高的粮价砍去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只堪堪够覆盖运费罢了,有的地方远的,甚至还要倒贴。
一招请君入瓮,粮商的粮到了他手里,反正就这价,同意就给钱,不同意就白嫖,此等流氓做法,自是引得粮商破口大骂。
可百姓却是不管这些,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实在好处的就是好官,百姓只关心自己不用高价去买粮,随时有平价粮可买不用忍饥挨饿,做到了这一点,虞青山先前放任粮价高涨得到的臭骂极限反转,收获了一片赞誉。
如此极具戏剧性的反转,再度推高了虞青山的贤相之名。
而这,却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
自古功高盖主者,有几人能得善终?
虞青山此番遇刺,只怕是和宫里那位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是谁闻弦知意动的手。
这一点,想必虞青山自己也清楚,皇上派他来查,未必没有示弱让虞青山适可而止的意思,但令他意外的是,虞青山的意思竟是全然不究,他以为……虞青山至少会想要抓出这动手之人。
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褚晏抬眸,目露惊诧!
烛光昏暗,虞青山半副身子都落在了阴影之中,而此时,虞青山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了笑来,亦正亦邪。
“四皇子遇刺,本相受牵连,好在上天保佑,本相与四皇子都安然无恙,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虞青山一句话便将此事给定了音。
几乎是在这一瞬,褚晏心中便有了答案。
刺杀四皇子的人,是虞青山安排的!
他想祸水东引,让诸皇子之间的暗斗加剧并浮上水面。
褚晏心中剧震。
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虞青山脸上的笑意加深,只是却不达眼底。
既然有人非死盯着他不放,那他便索性搅浑了这池水。
他倒要看看,介时,是那位自顾不暇,还是他虞青山死于非命!
心中的剧震, 令褚晏久久难以平静。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人,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即便天下人皆誉其贤德, 可其内里,却仍旧是个手段狠厉的狂傲之人。
只要是挡了他路的人, 不择手段也要铲除!
褚晏看着虞青山,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忽然很想问问他。
当年,他是不是也这样, 轻描淡写地就决定了他父王和母妃的命运。
“怎么, 你有异议?”虞青山见褚晏盯着他半响却不说话,指尖在桌上轻叩, 微眯起了眼。
极具压迫感的打量,令褚晏回过了神。
“没有。”他垂下目光, 掩下了眸底汹涌的情绪。
从房里出来, 褚晏走在昏暗的长廊中, 迎面走来一男子, 鬓边生了白发, 行走间步伐迅捷稳健, 几乎没有声音, 身上虽没有佩剑, 可手却依然习惯性地停留在了握剑的位置。
褚晏几乎一眼便认出了他——季平,虞青山的亲卫, 同时也是虞青山手下如同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那人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擦肩而过, 没一会儿,他身后便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相爷。”
褚晏忽地停下了脚步, 指尖轻颤。
同十六年前如出一辙的声音,仿佛将他再度拉回了那个雨夜。
魏叔带着他逃亡,遇上了全城戒严,他们出不去城,妹妹几日高烧不退,不得已,魏叔冒险去找大夫抓药,之后却一去不返。
而他藏身的地方没过多久就被虞青山带着的亲兵摸了过来,当时他害怕极了,将高烧昏迷的妹妹慌乱地绑在身上,东躲西藏,眼看着就要躲藏无路,情急之下,他借着夜色掩护,爬进了虞青山的车底。
“咚咚咚——”
一人走了过来敲响了车壁。
“大人,都找过了,没有。”
车厢内没过一会儿便传出了一道声音,那声音听在他耳里,几乎形同是无常索命。
“再找,两个小孩能跑多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大人。”季平领命而去。
他死死抱着车底的横杆,连哭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知道,一旦被发现,等待他和妹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夕之间,从云端坠入泥潭,一直以来被父王护在羽翼之下的他终于明白了何为残酷。
他好冷,泥浆浸湿了他的衣衫,冷风呼啸着直往底下灌,他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了,可是不能松手,他是哥哥,不能松手的……
父王说,男子汉要保护妹妹,妹妹现在生病了,他要带妹妹去看大夫。
马车被驭着往前走,他的脑子昏昏沉沉,一路紧咬着牙,坚持到马车出了城……
褚晏回到自己房中,就这样静静地面窗而坐。
随从端水进来的时候,屋里伸手不见五指,还纳闷了一瞬。
“大人怎么还没回来?”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找火折子点灯,谁料这灯一点着,突然看见旁边坐了个人,差点把他给吓得魂都飞出来。
“你觉得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褚晏怔怔看向某处,出声问道。
随从悄悄拍着胸口,骤然被提问,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但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虞相自然是个为百姓干实事、谋福祉的好官。”随从不假思索地回道。
说实话,虞相近来的每一项举措都令他很是震惊,但结果也同样令他惊掉下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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