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上辈子的行知死在了最忠心之人的算计之下,她的心就仿佛针扎似的痛。
她总想要做点什么,可是现在的她,却只能在这阴暗的牢里无能地捶地。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拥有和那位对抗的资本。
“哐当。”
是走道尽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唐淼身形未动,约莫又是来送饭的,虽然现在不是吃饭的点,但这几天狱卒给她送饭的时间向来都很随意,她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只是,她只听到了门响,却迟迟没有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这引起了唐淼的警觉。
来人的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分明一步一步地在朝这边靠近,却走得无声无息,她一边紧张注意着牢外的情况,一边将手伸向了稻草堆,里头藏着她用碎瓷片抠了三天才从墙角抠下来的一块砖。
唐淼靠着墙站起,反手将砖头藏在了身后。
“你是谁?”唐淼喉间干涩地滚了滚,她听说过太多不明不白死在牢里的人,此刻整个人都处在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
来人最后停在她所在牢房的栏杆外,一双白皙的手抬起,掀开了头上的兜帽。
“秋秋?”看清人脸后,唐淼一下子扔开了手里的砖头,激动地三两步迈上前,两手抓住了栏杆。
“你是怎么进来的?”
唐淼既惊喜又担心,极尽压低着声音在问,生怕声音过大引来狱卒。
虞秋秋却是没这顾虑,风轻云淡:“看守的人都睡着了,我走进来的。”
至于怎么睡着的……
虞秋秋抿了抿唇,深藏功与名。
唐淼惊喜过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愚蠢,这地方旁人闯不进,但对秋秋妹妹来说,或许易如反掌。
“你知道行知怎么样了么?”唐淼抓紧机会问道。
“陆行知?”虞秋秋顿了顿,似是回忆了一会儿,而后道:“陆府没挂白幡,应该是没死,但好像也没听说他醒来了。”
唐淼一听立马就慌了,这都几天过去了,行知竟是还没有醒来么?
她急切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虞秋秋的手,祈求道:“带我出去好不好,我知道你能做到,让我出去见见他,好么?”
虞秋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冷酷拒绝:“我不会帮你越狱。”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陆府,那位的人更是昼夜不歇,看得尤其紧,唐淼这时候跑出去见陆行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早么?
唐淼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来,终究是不行么……
她低垂下头,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却又在她面前响起,振聋发聩。
“我要你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来。”
唐淼眸光震颤,抬头不敢相信地看向虞秋秋。
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来……
那一刻,她好像读懂了虞秋秋的意思。
她的呼吸急促,已成一潭死水的心湖骤然翻涌起了浪花。
神明说,要赐予她光明。
京城一私密馆舍内。
楼下的马车驶离, 渐渐缩小成了一个点,七皇子负手立在窗前,平静的神色中透着一股隐忍。
沉默的时间太久, 其身边的幕僚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此次因为殿下舅家的事情,殿下的韬光养晦功亏一篑不说, 其他几位皇子都开始借机围攻起了殿下,就连先前明争暗斗不断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也都纷纷停手将矛头齐齐对准了殿下,想要借此机会让殿下彻底出局, 永无翻身之地。
原先暗地里支持殿下的大臣, 这段时间也都全部变成了哑巴,甚至除了少数几个观望的, 大多都倒戈去了别处,这树还没倒, 猢狲就快要散尽了, 殿下最近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如若不然, 也不至于低头向三皇子投诚。
只是——
幕僚犹豫了一会儿, 到底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三殿下真的会帮我们吗, 若是让他知道了我们只是利用并非诚心跟随, 只怕是不好收场。”
七皇子闻言嗤笑了一声, 他那三哥也就是长了副精明相罢了,那脑子可不是个聪明的。
“他若是真聪明, 先前就不会干出那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来。”
他之所以向其投诚,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被疯狗撕咬罢了。
二哥和四哥再怎么想使手段, 那也是有迹可循,还能想办法提前应对, 唯独他这个三哥,想一出是一出,上了头根本就不会考虑后果,行事更是乱无章法,你压根就预判不了他会从哪个方向给你来上一拳,防不胜防。
之前赫连云铮那桩事,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想起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七皇子就恨得牙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发展,可偏偏这一切就是发生了。
七皇子心情烦躁,唯有想起三哥片刻前的得意嘴脸时才好受了些。
那厮惯想将人踩在脚下,偏生又没那本事,这次他给了他机会。
“那蠢货现在说不定正在偷乐呢。”七皇子轻蔑一笑。
然而——
“偷笑你个头!”
一身怒喝过后,屋子侧面挂着的画就落了地,后面露出了个大窟窿,三皇子火冒三丈地从里头钻了出来,连发冠都被碰歪了,只是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却是顾及不了什么形象了。
他冲过去,一把薅住了七皇子的领口,目眦欲裂:“好你个老七!你竟然敢算计我!”
变故来得太突然,七皇子整个人有些反应不及,直到自己被其抓住衣领,勒得喘不过气,这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他一边挣动,一边朝三皇子钻出来的地方看了去。
那里头还有一个人,几番抬腿试了试之后,似乎是觉得这样出来不雅,最后放弃转身朝旁边走了去,没一会儿,就从正门口绕了进来。
来人正是周崇柯。
而此时屋内已是扭打成了一团,三皇子气急,骑在七皇子身上,控住七皇子,哐哐搁那一顿锤。
“殿下!”
七皇子的幕僚大惊失色,赶紧上前,费了老鼻子劲才将三皇子从七皇子身上拖了开,可即便如此,三皇子的腿也没闲着,有一脚算一脚,专往人命根上踢,就是背后有人干扰,准头不太行。
七皇子得了喘息,抬手往嘴边一抹,一手猩红,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也是被打出了火气,他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七皇子从地上爬起来,高低都得打回去。
“敢算计我,还骂我是蠢货,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三皇子破口大骂,没一会儿就挣脱开了七皇子幕僚的掣肘,又和七皇子扭打成了一团。
周崇柯站在门口,见距离不太保险,又往后退了一步,当真是离战场能隔多远隔多远,这会儿里头两人都毫无理智可言,他可不想被卷进去。
看热闹看得正欢,周崇柯忽然察觉到了一道视线,他转过头,和头发散乱的七皇子幕僚四目相对。
对方看他眼神里,带着七分的震惊和三分的疑惑。
周崇柯愣了一下,而后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来,好家伙,差点忘了他和三皇子是一边的!
坏了坏了,他得赶紧搬救兵去。
直到的周崇柯的背影消失不见,被殃及池鱼的幕僚仍旧还在震惊之中,他没看错吧,刚才那个和三皇子的下属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
事情闹到最后,三皇子拖着七皇子进了宫,七皇子的现状本不容乐观,这一下子更是直接将其推上了风口浪尖。
姚家养私兵的事,朝堂上很快有了结果,姚府男丁无一逃脱,皆数被判以斩刑,女眷则充作了罪奴,七皇子的母妃被削去了妃位,七皇子虽极力撇清自己对舅家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在诸皇子的合力围剿之下,皇帝不堪众扰,遂命将其下狱等候调查。
墙倒众人推,七皇子深知自己已成了弃子,有些事情,他本不想这个时候掀出来,只是如今若是还不奋力一击,他之后只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他韬光养晦与世无争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干,手里多多少少都握了些把柄。
父皇笃信制衡之术,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地打破这个平衡,让一家独大,只有这样,他才会有重归朝堂的机会。
正所谓置之死地方能后生,七皇子在牢狱之中以头撞柱留下血书一封,以死自证清白之余,还将二皇子和四皇子这些年来私下犯的事全部公之于众。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动荡再起。
唐淼蹲在牢中,是眼见着这牢里热闹了起来。
先是七皇子在牢中寻死,被御医抬了出去救治,后又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党羽一个接一个地蹲了进来。
唐淼每天听着他们对骂,只觉得这一天天的过得老快,甚至意犹未尽得都不想睡觉了。
打起来打起来!
唐淼看热闹不嫌事大,整个人天天都倍精神,要是谁能给她捎点花生米来那就更好了。
带着美好的畅想入睡,谁料她第二天再睁眼来时,却是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
唐淼一个轱辘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发生什么了她错过什么了?
嗖嗖地的跑到栏杆边,唐淼踮着脚奋力地将头往外挤,结果打眼一看,好家伙,外面的局势这么猛吗,四皇子本尊进来了不说,还带来了个消息说二皇子畏罪服毒自尽了?
唐淼双目瞪得圆鼓鼓,都惊讶得快合不拢嘴了。
上辈子二皇子和四皇子斗得凶,可也不至于这么凶,一切都好像被人为加速了一般。
想到这,唐淼的思绪渐渐发散了开,这一切……会不会是秋秋的手笔?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
一下子没了两个竞争对手,剩下一个寻死未遂的老七,现在还在府里禁闭思过。
三皇子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他活这么大,就没这么顺过。
“崇柯啊,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天叫我佯走侧听,只怕我现在还被老七给耍得团团转。”
三皇子拍了拍周崇柯的肩膀,心中那叫一个欣慰,有此良臣,何愁大业不成?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收揽了周崇柯做心腹,他就在其提醒下接连避开了不少大坑,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变得事事顺遂了起来。
这么一说,周崇柯还真就是他的福星!
三皇子大手一挥,当即许诺,他日若他得位,必将少不了周崇柯的好处。
周崇柯脸上感激不尽,心中却不屑一顾,自个儿都是一盘菜,还想要把他给端上桌呢。
事情发展到如今,他也算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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