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近,残风卷起漫天黄沙,华珍垂首,一身素衣,脚步蹒跚地登上刑台。
半晌,她抬起头,寒星般的哀戚眸子一一扫过刑台下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庞,最 后,她的目光落向远方那片无尽的荒漠,黄沙滚滚、如尘如烟,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 是另一番相似的情景,如烟亦如梦——古道上,驼铃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绵绵不绝于耳 。
西出阳关,山脉纵横,大漠茫茫,人烟绝少,呜呜咽咽的西风伴着驼铃声,仿佛吟 唱着哀婉之歌。
篷车中坐着一女,名曰华珍,为中原皇帝之侄女,此番出使西域,为的是与乌孙和 亲,联合牵制胡人,扬威异域蛮邦。
华珍公主自幼聪颖,饱读诗书、才气纵横,甚得皇帝喜爱,尤其她貌赛桃花,有绝 俗之姿,因此成了和亲的不二人选。
红颜自古多薄命,由于过人的才貌,华珍奉旨和亲,沦为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
卷起篷车锦帘,迎面而来的风沙刺痛了华珍的眼,绝色的娇颜上挂着两行清泪,怔 怔地望向前方无边无际的荒漠,口中不断郁郁轻喃:“红颜离长安,一去何时还?浅草 没马蹄,朔风吹鬓鬟。”
西域之行才刚刚开始,她心头的悒郁却不知何时能止。
随行的丫鬟如玉回首,见她流泪,忙道:“公主,此行路远,您还是快快放下锦帘 ,莫教风沙吹痛了眼。”
华珍轻叹一声,无言地放下锦帘。
如玉哪里明白她的泪,岂止是因风沙而流。
和亲的队伍费时数月,总算抵达了乌孙,对于华珍公主诸多丰盛精美的陪嫁物,乌 孙人大开眼界、爱不释手,对中原的富饶有了更多的体认。
乌孙王惠靡,领着一干乌孙国贵族与王臣,列队恭迎华珍公主。
华珍步下篷车,瞧着一个个身形高壮、发色褐红、眼眸碧绿的男男女女,不由得惊 惧在心。
乌孙人亦打量着这个身形娇小,一身华贵精美装扮的中原公主。
她肤色若羊脂,一张不满巴掌大的面孔,出奇的精致清艳,整个人仿佛一个易碎的 瓷娃娃,与乌孙妇女的高大壮硕差异甚大。
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人人直盯着这个中原来的公主瞧。
尽管言语不通,华珍不懂乌孙人在议论些什么,但出自于民族自觉,她明白自己不 能退缩。
于是她昂起头,微屏住气息,穿过迎亲的王侯贵族,一步步走向乌孙王惠靡。
在到乌孙之前,华珍便已得知乌孙王并不年轻,然此刻一见,华珍的心既震惊又悲 伤。
乌孙王惠靡身着褐色王服,年岁约莫七十上下,身形高大枯瘦,可以想见其年轻时 亦有好体魄,如今虽近晚年,但那一双深陷在眉骨之下的双眸依旧锐利,此刻正毫不放 松地直盯住华珍。
华珍忍住心头的伤悲,向惠靡垂首行礼。
惠靡瞧着这个中原女子,脸上并无丝毫喜悦的笑意,神情戒慎。
数日之前,他听到一项传言,那是由一个盐商处辗转得来的消息,其中指出此番到 乌孙和亲的公主曾被蛮子掳去,清白早已被蛮子所夺,非完璧之身。
惠靡瞧住这个中原来的年轻女子,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实在看不出她有任何心虚之 处。
然而,正因她那双漆黑的瞳眸是如此坦然、真切,更让他戒慎在心。
惟有城府极深之人才会令人瞧不清真貌!
惠靡不知此姝和亲究竟有何意欲,但有一点他绝对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宠幸一个 心怀不轨、意欲未明的女人!
“图伦,领她到营帐里歇息。”惠靡冷冷的下令。
图伦为中原商贾与乌孙人所出,因此可以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王上要臣下领公主入帐中歇息。”
华珍瞧了图伦一眼,随即向惠靡行礼离去。
出于直觉,她感到自己似乎是个不受乌孙王喜爱的女人,也许皇上根本不该派她西 行和亲。
华珍望着周遭陌生的人事景物,心底再一次升起无助与仿徨之感。
进入她所属的帷帐之后,随行的婢女们开始着手打点她的起居所需,华珍瞧着这个 以毡为壁的居所,想起自己的故乡那亭台楼阁,镜桥畔的杨柳荷塘一切仿佛历历在 目。
这辈子她是不是注定得在这片大漠里终老呢?
对二八年华的华珍而言,一切是那么的遥远与沉重。成婚的仪式在三天后举行,华 珍被惠靡册封为珍妃,成为乌孙王第七位妃子。
婚筵上,乌孙人大口喝酒吃肉、纵情享乐,坐在华珍身边的,是其它六位妃子,其 中最年轻的一位妃子年岁堪为华珍之母,对她这位中原来的新妃,抱持着警戒与敌视之 态度。
但是最令华珍感到无地自容的,不是年岁上的差异,而是乌孙王对待她的冷漠态度 。
他甚至从未对她说过只字词组!
华珍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心底始终不安。
此时,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惠靡闻声面露喜色,一切皆落在华珍眼底,她不禁 对来者好奇起来。
未几,一行人出现在婚筵上,走在众侍卫前头的是一个身形高壮的年轻男子。
“你可终于回来了!孩子。”惠靡开口。
男人笑了起来。“爷爷的大婚之日,元烈纵使人在万里之外,也会赶回来参加!” 语毕,祖孙二人热烈的拥抱了一下。
华珍虽然不懂二人所说的话,却可以由他们亲匿之态看出两人关系定然十分亲近。
此时,元烈的目光落在华珍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元烈心头震了震,升起某种陌生的感觉。
“你的美让日月星辰失色!”他脱口便是纯正汉语,灼灼的眸光直盯住华珍公主。
这个中原女人除了有一张清艳绝俗的面孔之外,还有一种端庄睿智的气质,与乌孙 女子十分不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华珍一怔,随即回道:“公子过奖了。”斟酌片刻,华珍 又开口:“敢问公子是哪一位?何以能说一口汉语?”除了图伦之外,她尚未与乌孙人 正式交谈。
元烈盯住她精致的绝色容颜,脸上的笑不由得在一瞬间隐敛。
“我叫元烈,是王上的长孙。”他停了停,目光掠过一旁的图伦。“我与图伦自幼 情如兄弟,能说汉语自然不足为奇。”他瞧住这个中原女子,不知怎地,竟心生绮念, 几乎要涌起强夺之意。
该死!她是王上的新妃啊!
紧接着,元烈转身离开,坐在营火前饮酒作乐,打算藉此摆脱心头绮思。
华珍见他离去时似怏怏不快,心头不由得泛起一阵淡淡的遗憾。
看来,欲与乌孙人交好,并非易事。
端坐一旁的惠靡将一切瞧在眼底,老脸上是一片深思。
半晌,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惠靡突地高声令道:“今夜是本王的大喜之日,现在 也庆贺过了,本王要宣布一件事。”
大伙儿皆看向惠靡,不知在这种欢乐时刻,王上要宣布什么事。
“本王已封华珍为珍妃,算是响应了中原皇帝的和亲之仪,也算对汉王有个交代, 但因珍妃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本王宣布,即刻起,将珍妃打入冷宫。”
此令一出,众人怔愣半晌,随即?哗议论声四起,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华珍心中虽感愕然,但脸上仍故作淡漠状。打从一开始,她便看出乌孙王不喜欢她 ,但却不知他何以讨厌她至此地步——封她为妃,然后又立刻将她打入冷宫。
她做错什么了吗?这着实令她费解。
“来人,将珍妃带进帐内,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让她踏出帐外一步。”
华珍被众仆役及侍卫送入帐中,仆妇们除下她发上的首饰花钿,并为华珍换下一袭 嫁衣之后便退出帐外。
华珍静静地躺在厚毡下,初时她十分害怕,睁大一双眼,僵直地躺着,随着时间 慢慢过去,渐渐的,一股倦意袭来,华珍不知不觉地合上双眼沉沉睡去。清晨,曙光透 过帷帐,洒进了些许光亮,原本幽暗的帐中已经可以看清所有事物,包括躺在毡下的娇 小身躯。
华珍在一阵惊心的慌乱下猛地坐起身。
没有人!?
惠靡不在,帐中竟只有她一人!
昨晚发生的事一一回到心头,华珍脑中一片空白,辨不清心底是何滋味,仍是想不 透惠靡说她犯的错究竟是什么。
呆坐了半晌,她逐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成婚的首夜便被丈夫打入冷宫,任谁也要感到难堪;可是,她却没有这样的心境, 反倒有些庆幸!
然,想起自己的丈夫是个年届七旬的老翁,语言不通、风俗怪异,又远离故乡亲人 ,华珍的心又陷入悲愁,眼前的景物不禁模糊了起来。
刷的一声,营帐的幕帘突然被掀开。
来人背光而立,一时间令她瞧不清面貌,然而华珍雪白柔润的旖旎青光,却教来人 饱览无遗。
华珍在同一刻意识到自己的裸露,惊呼一声,一双青葱般的柔荑赶忙将毛毡拉至颔 下。
“什么人?”她竭力让语调平稳下来,但仍告失败,嗓音紧张地轻颤着。
“是我!”随着这一道低醇的男音,来人走近一步,露出一张刀凿般的深刻俊颜。
华珍迎视那一双灼灼碧眸,半晌无言。竟是他!
元烈放肆的眸光紧锁住她清艳绝俗的小脸,丝毫没有回避之意。
终于,华珍承受不住他炙人的恣肆目光,小声却清楚地开口:“乌孙男人对待女性 长辈,都是用这种不敬的态度吗?”嗓音虽不大,却是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
这一瞬,盯住她的灼灼绿眸掠过一丝赞赏,两道漂亮的浓眉似笑非笑地微微挑起。
“公主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他顿了下,一步步走近她。“乌孙男人对长辈十分尊 敬,却不包括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他双手环胸,倨傲地俯视她。
华珍震惊之余,尚未来得及回话,元烈又续道:“况且,我并不认为你是我的长辈 。”
这一次,华珍立即回道:“别忘了,我是惠靡的妃子!”
元烈闻言笑了起来。
“昨夜,王上并未临幸于你,不是吗?”
“那又如何?”华珍挺直背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软弱。
元烈迎视她的漆黑瞳眸,不由得微微失神。“知道吗?就算你美若天仙,但在这里 ,若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也绝得不到旁人的尊敬。”话甫落,他眸光转暗,情不自禁地 伸手,以指腹轻轻抚过她的面颊。
“水做的女人。”他轻喃,隐于喑哑嗓音之下的,是难以言喻的悸动。
不可否认的,他渴望拥有这个女人!
华珍对他的触碰却避之如蛇蝎,立即缩到床毡的角落。
“即使我被打入冷宫,也不代表可以任人侮辱!”瞪住他的黑瞳里盈满了戒慎与怒 意。
是不是乌孙国的男人个个如他一般轻肆?
“好贞洁!”元烈站直了身。“不过,我不认为王上会在乎这一点。”他意有所指 地道。
昨夜,王上已将此姝失贞的传言告诉他,并对这个中原女人欲隐瞒实情的居心感到 十分的怀疑。这也是王上将她打入冷宫的原因。
华珍闻言,秀眉紧拧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语气带着薄薄的怒气。
元烈瞧住她,薄唇勾起笑。
“我说什么,你毋需在意。”他停了停,续道:“我今日来是为王上传意,明日乌 孙国将举行三年一次的射箭比试,届时将有西域诸国的好手参加,王上特准你参加,记 得必须身着我们乌孙国的服装。”
“王上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
“别忘了,在乌孙只有我与图伦会说汉语。”他闪烁的眸光直逼视她的小脸。
“也许,你比较想见的人是他!”天地为鉴,只有他心底明白这句看似轻浮之言, 包含了多少分认真。曾几何时,他对女人认真过?
惟独这个中原女人在他们眸光初次交会的片刻,便在他心底烙了痕。
这也是他为何厚着脸皮向王上请求,特准她出冷宫参加明日的射箭大赛的真正原因 。
该死!元烈心头不禁再一次掠过懊恼与遗憾交错的复杂心绪。
“你大可以污蔑我,但别忘了,这对你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丈夫,同样也是一种折 辱。”华珍的怒气渐渐消退。
眼前这个男人令她明白,在此地女人的地位卑微,没有人会在乎女人的喜怒,女人 只是可怜的附属品,一辈子任由男人摆布。
华珍的怒意已被愁悒所取代。
她不知道自己必须在这样的地方忍受多久。
“中原女人都和你一样刁钻吗?”元烈静静地瞧住她,一双深幽的眸闪烁着阴晴不 定的光芒。
华珍迎着他碧沉的眼,轻声回答:“西域男子全如你一般轻狂吗?”明知在此地她 孤立无援,理当格外小心言辞,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被挑起怒气。
她僵直的姿态与那一双紧紧抓住被毡的小手,无言地透露出心绪,元烈瞧在眼底, 缓缓勾起一抹笑。
“女人的勇气分很多种,逞口舌之快是最危险的一项,希望你不要忘了身在何地! ”语毕,他转身离去。
直到他走后许久,华珍才逐渐由紧绷之中放松下来。
和亲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她却已经疲惫不堪。烈阳下,华珍坐在由色彩鲜丽的篷 布所搭的帐幔底下,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十分炙热,不习惯此地天候。
阵阵热气袭来,夹杂着风沙,几乎令她想掉头离去。
乌孙王惠靡坐在她身旁不远处,却对她这个初至异乡的妃子没有任何关怀,眼底只 有射箭比试。
倒是坐在华珍身旁的妃子贵人们因她大方赏赐的丝绸与珠宝,对她纷纷改变初衷, 态度亲切不少,还差奴仆持扇为她扇风驱热。
至此,华珍的心总算稍稍有了安慰。
这一次射箭比试,西域大小诸国均派好手参加。
对中原来的和亲公主,所有人都抱持着欣羡与好奇的态度,华珍公主脱俗的美貌在 众人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
“惠靡,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中原来的和亲公主吗?”开口的是羌国的新君。
惠靡瞥他一眼,淡道:“巴厄图,你是来参加射箭比试的,还是来看女人的?”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了起来,巴厄图亦笑道:“凭你这句话,今年的射箭比试本王 非得拿第一不可!”
惠靡则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得各凭本事,不是用嘴巴说说就算的。”说罢, 他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元烈,却发现元烈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华珍。
惠靡不由得微拧起眉心。
比试很快便开始,在各国好手激烈的首轮赛中,已由三十多名好手淘汰至剩十人。
元烈为乌孙国的代表,亦在十人之中。
为了夺得西域第一神射手的最高荣誉,各国代表们无不花招百出,有人在射箭之前 跪地向天祝祷,有人则在头顶上绑着雪鹰的羽毛以示吉祥。
元烈是过去三届之冠,连续九年为乌孙国夺得西域第一射神手之誉。
比试前,他照例走向王帐,欲取吉祥物。
惠靡含笑准备为他挂上牛骨制的项炼,这是过去九年来他每回为元烈戴上的吉祥物 ,然而这一回,元烈并未走向惠靡,反而直直朝华珍走去。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为我戴上吉祥物?”元烈站在华珍面前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华珍身上。
“我真的可以吗?”华珍显得有些犹豫。
“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元烈紧盯住她,心脏狂跳,屏息以待。
迎着他闪耀而充满期待的绿眸,华珍不自觉地脱口问道:“你要什么?”
元烈随即由她的发鬓上取下一枚珠钿。
华珍不再犹豫,由他手中取过珠钿,为他佩戴于衣襟之上。
元烈深凝她一眼,转身离开。
最后一项比试是百步穿杨术。
箭靶在百步之外,每位参赛者只有三次机会。
很快的,十位诸国好手一字排开,静待乌孙王下令。
惠靡起身,挥手示意随侍者吹响号角。
嘹亮的号角声甫歇,十位好手众箭齐发,转瞬间周遭再度回复宁静,只剩风沙在烈 日下低旋。
比试的结果立即呈现在众人眼前,元烈箭无虚发,三枝箭都正中靶心。
欢呼声在下一瞬爆开,乌孙国君民人人都为元烈得来的最高荣誉而欢欣鼓舞。
元烈排开众人,直直地走向华珍。
“这枝金翎箭请你收下。”他递上前。
华珍怔怔地瞧住眼前通体闪耀的金翎箭,迟迟未敢接手。
“若不接受,就是对乌孙国勇士的轻视。”
惠靡在一旁沉缓的开口,图伦立即为华珍公主译意。
闻言,华珍立即收下金翎箭,元烈这才满心欢喜的离去。
惠靡瞧在眼底,面上露出深思之色。
元烈离开之后,惠靡的妃子贵人们均对华珍露出欣羡之色,毕竟在乌孙国,从未有 女人得过这份殊荣。
华珍却说不上心头滋味,久久未发一语。打从射箭比试之后,华珍就很少见到惠靡 ,后来她才从图伦口中得知惠靡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华珍几番求见,惠靡总不愿接见。
渐渐的,妃子与贵人们开始视华珍为不祥之人,毕竟惠靡才刚迎娶她不久便得重病 ,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日,华珍在帐中读书,丫鬟如玉领着图伦入帐来。
“公主,王上有事要召见。”图伦开口。
“他人还好吗?”华珍问道。
“今日精神还算不错。”
华珍点点头,随着图伦离开。
当她来到惠靡帐前时,正好遇上刚由帐中走出来的元烈。
元烈紧盯住她,俊颜上透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华珍避开他炙人的眸光,垂首进入王帐之中。
帐里燃着一种味道浓郁的药草,弥漫的烟雾令华珍瞧不清自己的丈夫。
突然,耳畔传来一句乌孙语,华珍立即听明白那是要她上前之意,这是她少数听得 懂的几句乌孙语其中一句。
她立即循声来到床畔。
直到这时,华珍总算看清了惠靡,同时也了解到他确实病得不轻,这一点是由他更 形枯瘦的样貌窥知。
即使在病中,惠靡一双眼仍然显得锐利,直盯住华珍。
初时,他并未开口,沉默了半晌,他开始说话。
华珍未习乌孙语,因此一句也听不明白。
图伦立于一旁,开始翻译道:“王上要微臣转告公主,倘若他一病不起,公主必须 在他死后嫁给王上的长孙元烈殿下。”
华珍闻言心头大惊。
“不!我不能答应!”
像是早已预知她的反应,图伦立即回道:“王上还要微臣转达公主,他的决定从不 改变。”
紧接着,惠靡示意两人离去,并闭上双眼表示谈话结束。
“王上”
“公主请随臣离开吧!王上倦了。”图伦同情地道。
华珍深吸了口气,随着图伦离开王帐,不料才一出帐便瞧见了元烈。
“我想,王上已经告诉你他的决定了。”
“我绝不会答应这等荒唐之事!”华珍忿忿地回道。
改嫁并无错,是个人的决定,但嫁予亡夫的孙子则未免荒谬,有违伦常。
“王上既已决定,不会再更改。”元烈很快地说道。
“你错了,我要上书我朝天子,请求吾皇撤消这桩失德逆伦的婚事!”语毕,华珍 便转身离去,不愿再多瞧一眼元烈那一双势在必得的恣肆眸光。
她深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必能重回故乡,远离这个蛮邦异域。
“图伦,依你看,那个中原皇帝可会答应她的请求?”
“微臣以为不可能。”
“那么,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图伦迎着元烈殿下那一双绽射精芒的眼,心头仍十分模糊,不明白他的意思。
“还不明白?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元烈似笑非 笑地道。
电光石火间,图伦终于明白。
见他明白,元烈问了句:“你可愿意?”
这一次,图伦笑了。“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力。”
元烈瞧住图伦,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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