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学派的人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辩倒对方了。
所以孔子……啊不对,所以《古文尚书》的数量为什么会突然变多呢?
那对知己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扬声:“《德明·叙录》有载,宣帝年间,河内女子有坏老屋得古文《泰誓》三篇。此为十六篇之外《古文尚书》,是以,尔言‘四百年来数量无有变化’乃谬言!除此之外,还有……”
他们又提了其他书籍大概三四处类似的内容。
现在轮到今文学派皱眉了。
这些书他们有些看过,有些只隐约听过书名,没想到对面居然有人涉猎如此广泛。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别的证据!
又一个人站出来:“《荀子》言: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此八字引自道经。而《古文尚书》亦有相似句子: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倘若《古文尚书》在前,为何《荀子》不言引自《尚书》?《古文尚书》!伪书尔!《荀子》成书前不见,是以无法引用。”
古文学派的人:“……”
你还真好意思说,人家引注什么是人家自由啊!《荀子》就是想引道经不想引尚书不行吗!
但是……
古文学派的人抹了一把脸。
辩吧!
辩经就是这样,再离谱的问题你也得引经据典回答。
*
这个问题特别刁钻。
古文学派的人或是手抠着桌案沿角或凹陷,或是眼角皱出纹路,迟迟没能做出反击。
许烟杪灵机一动,戳戳兵部司务:“我能不能想办法证明《荀子》没有引用《古文尚书》是因为荀子没有听说过这本书啊?”
兵部司务想了想:“那我可以去证明《古文尚书》知名度高,荀子没听过就是荀子孤陋寡闻,再然后,通过这个打你的学说,说你的学说里,核心观点是荀子孤陋寡闻。”
许烟杪瞪大眼睛。
兵部司务兴致上来了:“如果你被套上这个观点,那往后你就没办法在辩经上使用荀子的一切观点。”
他孤陋寡闻,那以他的观点做出的论据,肯定有能被反驳的地方,虽然我还没找到,但我不用找了,因为,你亲口承认了荀子孤陋寡闻啊!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许·辩经小白·烟杪眼睛瞪得更加圆溜了。
【这不就是杠精吗!】
他恍然大悟。
【原来辩经就是杠精中门对狙啊!】
——然后又在心声里逼逼叨叨一大片,反正整个朝堂都知道“杠精”是什么意思了。
古文学派:没错!今文学派就是杠精!
今文学派:怎么,辩不过别人就说别人是杠精啊?
今文学派挑衅:“如何?可曾想到法子证明?别挣扎了,《古文尚书》就是伪书。”
古文学派的人嘴角微抿着,大冬天的,焦虑到鼻尖沁出汗珠。
权应璋沉吟片刻,脑中好似有一殿之书,一篇又一篇典籍页面翻过,只为了寻到那只言片语,做出反驳。
“《荀子》言,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
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诗者,《诗经》也;礼者,《礼记》也;如此,书者,《尚书》也。荀子以《尚书》为记录政事之言,而‘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是为释意‘人心应时时戒惧,道心应养至精妙’,与心性有关,与政事无关,荀子自然会引专言心性的《道德经》,而非记录政事的《尚书》……”
权应璋侃侃而谈。
这回轮到今文学派那边被辩到了。
而古文学派的人给大佬欢呼:“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权公才高八斗!权公学识渊博!权公光耀古文!”
今文学派:“我还有一问,《古文尚书》叙述黄河浮于积石,发掘《古文尚书》之人做出注释,言积石山在金城西南,河所经也。然而,金城郡设立在此人去世之后,为何他能知晓自己去世后的郡名。”
古文学派的人额头冒汗。
权应璋:“发掘《古文尚书》之人乃孔子后裔,《孔丛子》言‘先圣遗训,壁出古文……吾家世世独修之也’,亦有人称《尚书》为孔氏传。既是世世代代修之,金城郡自然为后人追书之言!”
今文学派:“我还有一问……”
权应璋:“此问荒谬,吾以一言为证……”
今文学派:“我还有一问……”
权应璋:“我亦有一答……”
今文学派:“我还有……”
权应璋:“我亦有……”
古文学派的人完全插不上话。
除了权应璋这个真·大佬才思敏捷之外,还有就是,他们虽然身在今文,心在古文,但平时辩论用的都是今文学说和论点,想要用古文推翻,一时之间都想不到适合的证据。
不过没关系,他们跟着许烟杪学到了一个适合他们做的事情。
权大佬:“竟言文王无改元称王之事,以此试图证伪谈到此事的《古文尚书》,实是无中生有之言。且听史实记载……”
许烟杪:【就是就是!】
古文学派的人:“就是就是!”
权大佬:“说甚么《古文尚书》亡于永嘉之乱,《帝王世纪》言太保公以古文授扶风苏愉……又《儒林传》言其传与……至《尚书正义》有言……及史志……历时四百年最终由……尔等颠倒黑白,莫非以为吾记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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