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吵闹的致仕官员此刻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低着头,双腿都在打颤。
颤得最明显的是张前知府。一个被黑暗笼罩的未来直接铺在他面前,差点化身尖叫鸡——
他在陛下面前用黄金做马笼头,白银做马头饰?!
他在陛下面前炫耀自己的花园有多少珍贵的绿植?!
陛下还说对他的花园感兴趣?!
他还对陛下不敬,表现得特别不耐烦?!
张前知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脑浆子在哗哗地响了。
他这是有几个脑袋啊——敢这么对陛下说话!
偏偏,老皇帝就点了他:“张友是吧?”
——被皇帝连名带姓地叫,并不算辱人。
但是,算是吓人:“你来说说,你有什么冤情?”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放在张前知府身上了。
张前知府往前移动了好大一步,情真意切地说:“陛下,臣无冤情。”
——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怕是没有官身的人,面对皇帝也可以自称“臣”。
张前知府紧接着,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在申冤,又道:“然而臣也不知道丞相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陛下明鉴!臣确实不曾为非作歹,凶淫放恣啊!”
老皇帝又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既然如此。”他转动指骨上的翠玉扳指,缓缓开口:“那就一个个来吧。”
一个个来什么?
有人磕磕绊绊地问:“陛下的意思是……”
老皇帝:“朕平日太放纵你们了,竟然如此,今日索性连京官带致仕官员,一同留在丞相府里,锦衣卫一个一个查过去,什么时候查完,什么时候放人。”
“可是公务……”
“无妨,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师送来。”
“吃饭睡觉……”
“粮食和水自有专人送来,被褥直接铺地上,此处也宽敞,睡得下二三百人。上茅房会有锦衣卫递痰盂进来,用完再递出去。还有什么疑问,一并问了吧。”
再无人敢出声。
便连许烟杪的心声,也许久不曾听闻了。
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轻微的光线冷飕飕洒落下来,映得窗纸也好似泛着阴冷。
“丞相八十大寿,请了八桌人便从最末一桌开始。”
老皇帝伸手,窦丞相递上一份名单。
老皇帝低头,平静地念:“苏子光,天统十四年进士第三人,于天统二十九年因身体不适,奏乞致仕。官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
苏子光心思重重地走出来行礼:“臣在此。”
老皇帝点点头:“坐吧。等锦衣卫。”
苏子光懵了一下。
等锦衣卫查……这得查至少好几个月吧?窦青那厮共请了京官及致仕官员三十二人,就算五百锦衣卫全部出动,也得查三个月。
陛下你玩真的啊?!
桌上两支蜡烛摇晃着黄色火苗,老皇帝冷冷地说:“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无非是想,全都查一遍,劳心劳力,没有数月进行不下来。但没关系,三个月,五个月,朕耗得起!朕今天就要让天下人知道,致仕官员回了家乡,绝不是让他们回去作威作福的!”
当然,如果许烟杪愿意说一下你们的事呢,你们就能提前放松下来——哦,也有可能提前人头落地。但如果他不愿意,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睡个月大通铺!
作者有话说:
标题感谢洪武大逃杀,感谢我们的朱八八倾情提供的事迹与数据,据一些人统计,洪武大逃杀,死亡人数下到七万人,上到十一万人!感谢统计这个的人!
祝天统官员好运(鞠躬)
*
天统消消乐(二)
睡大通铺也比人头落地好。
而且某些确定自己没有犯事的官员更是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只要等小白泽把犯事的人都揪出来,他们也不一定要住满个……等等,小白泽呢,怎么一直没有声音?!
京官们敏感一点的,已经迅速扭头去看小白泽的情况了。
然后就看到对方特别自然地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脑袋埋在胳膊内侧——动作那叫一个从容和踏实,绝对不觉得自己认怂会有损形象。
京官们:“?!”
怪不得没听到许烟杪的心声,合着他打算苟起来了?
等等——
他苟起来了,那他们怎么办?不会真的要睡个月的大通铺吧?!
京官们惊恐看着并不大的堂室,想象到时候把桌子拼一拼,当床板的生活。想象上个厕所尿进痰盂里的响声会被所有同僚听见,谁蹲厕特别臭会被同僚用难以言喻目光看待的生活。想象……
总之,这不是活受罪吗!
要不是不能暴露,他们都想求爷爷告奶奶,求许烟杪去查一下他们之间谁有大罪,赶紧判完赶紧出去了。
早就拖着鼻青脸肿的俞前侍郎回来的中军都督佥事看着堂屋苍白的墙壁,看着窗纸上摇曳的树枝,看着许烟杪装死的样子,心中是无限凄凉。
因为……
“陛下!”中军都督佥事悲愤地说:“我想屙屎!”
——是的,大老粗就是这么大老粗。
坐他旁边的前军都督佥事默默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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