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觉得自己特别正义,是甚么正道大英雄,实则毫无同理之心,自私胆小又怯懦。我逼你这些就是让你也好生体会体会,甚么叫肝肠寸断,无能为力!”
兰泽终于将这么多年的愤恨在今日统统发泄出来,也不枉他在泽兰殿被禁足那么久。
当年天雷刑阵之外他苦苦求情换不回他一点点恻隐之心,他也被师父那一掌劈掉了大半修为,再不能动弹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遭受极刑,以致仙骨尽断,落得个天人永绝的下场。
是他要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如今一切已无法挽回,假惺惺地忏悔,说再多又有甚么用?望舒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永远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此仇在心中日积月累,终于叫他找到一个好机会,与迦叶联手致使佛珠落入凡间,历百千劫难,这是迦叶给灵鹫做的局。
事态如何发展,珠子的命运如何,早就在命盘上定下了的。在珠子落入轮回塔下的一瞬间就已注定,更改不能。这颗干净佛珠该历的劫一个也少不了。
而兰泽能做的,就是在他参与进佛珠这场命中注定的劫难之时阻挡住他,绝不给他施以援手的机会。
并且要压着他,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珠子饱受磨难,体会那种有心去救却被人阻挡的泼天绝望,让他也体会体会自己当年是甚么感觉。
所以他将他押到饱受磨难的珠碧面前,让那颗趴进泥里的可怜脏珠子看看,他喜欢的人多么干净,简直纤尘不染,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施以援手。
他不会让珠子知道灵鹫是受他控制,就是要他对灵鹫彻底失望,这样的好戏,才是他满意的。就连兰泽也没想到,最后他会亲自捅灵鹫一剑,这是意料之外,倒是格外解气。
兰泽袍袖一挥,水镜中画面一转,那凄厉嚎啕的控诉之声与吵吵嚷嚷的嘲笑谩骂声顿时消失了。
画面暗了下来,也安安静静地,沉默了许久。
不再有诛心的刺耳声刮挠耳膜,灵鹫逐渐平静了下来,桎梏自己头颅的兰泽的手也松了,灵鹫以为这一切磋磨终于暂告一段落,渐渐地平复了一点心绪,不再抖缩成一团,双手也试探着放了下来,果然耳边静悄悄地,以为兰泽终于撤了那道要命的水镜,不再与他僵持了。
灵鹫心中纠结许久,方才敢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
然而事实上水镜并未散去,只是镜中的景象安安静静的,且昏黄一片。
镜中是间破烂脏污的柴房,显然还是人间。
柴房靠着簌簌往下掉灰墙皮的墙根处摆着一张硬邦邦铺着茅草的床,床上躺着一滩烂唧唧的肉。床头有光透进来,昏黄污浊。
灵鹫猛然向殿外看去——
果然,殿外亦是金乌西沉,昏黄一片。天上与凡间的时光流逝是一样的,再看进镜中就可得知此时镜中的景象就是眼下所发生的事。
透过昏黄的光线,灵鹫诧异地往前爬了两步,抬头努力分辨镜中床上那滩烂唧唧的肉,有脑袋、肩膀、腰线、和腿。
隐约可辨是个赤裸的,背着他们的人形。
是谁呢……
这滩肉也说不清是个什么颜色,说是白吗?身上又布满了大大黑红色的疥疮,大的有拳头那般大,小的也有拇指头般的个头,一个个一点点连成一片,遍布肩腰臀腿,大的疥疮往外流着或浊黄、或猩红的脓血。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油光水滑的老鼠。老鼠踩着那滩烂肉,来到了烂肉的肩背。那块黑的最严重、最大片的地方。
兰泽见眼前场景,暗笑一声,又将袖一拂,画面登时变大了数倍,老鼠出现在画面最中间,硕大一只,脚下踩着的烂肉更明显了,那一片烂肉早已被一个拳头般大的褥疮蛀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洞里隐约可见森白的肩骨,以及……爬行的白蛆。
“吱吱——吱吱——”老鼠一头扎进那洞里开始啃咬腐肉,这滩烂肉剧烈一震,猛地一翻——随即一声凄厉嘶嚎陡然炸开,几乎要将灵鹫殿顶撕裂!
“——珠儿!!!”那滩原本背对着他们的烂肉蓦地翻了过来,灵鹫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珠碧,那是珠碧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灵鹫好似被亿万雷劫当头劈下那般痛苦,朝水镜爬去,疯狂嘶吼着,哀嚎着,恨不得钻进去替他承受着泼天痛楚!
珠碧像条掉进滚油锅里的活鱼,狰狞着面目扭动狂叫,挥舞着手臂竭力抬起那一侧肩背,将那只半个身子都钻进自己褥疮的万恶老鼠拽出来,丢在地上,然后惊魂未定痛苦至极地哀嚎哭叫,不受控制地打着摆——
拿老鼠被一阵大力拽出来的前一刻还紧紧咬着肉、啮着骨,随一阵大力被猛地抓出来的一瞬间带下一大块腐肉,飚溅出一股黑红黏腻的臭血,钻心的痛,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万分之一。
灵鹫见此情形彻底疯了!他尖叫着扑向水镜,用尽了力气一拳一拳挥过去,可除了打出四溢的水花溅自己一头一脸,没有嘶嚎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镜子这头疯癫嚎啕,珠碧也在镜子的那头无助哭喊,哀哀求饶,可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就这么被沉重的铁链缩在床上,垂死挣扎。
“灵鹫……救救我……”镜中的珠碧哀哀地落着泪,翻着眼看窗外昏黄的天际,嘴唇颤抖着一开一阖,“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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