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霍然睁开眼,笑意又一次在她眼底凝聚:“好呀,只要你肯先走,我便绝不迟疑。”
他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第四天时,他变得更加谨慎,就像守财奴,把一刻时间掰成两半来花。他早晨依旧去了赌场,却呆得坐立难安,极为烦躁。
书画店中,月池也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老板的儿子正在嚎啕大哭:“怎么办,爹,我不是有意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吧!他们说了,再拿不回去,就要剁了我的指头了。”
人乍富之后,就会更容易变坏。老板的孩子本就游手好闲,得知家里来了一棵摇钱树后,就更加肆无忌惮,流连赌场,谁知却踢到铁板。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个王八蛋,他是在出老千,他一定在出老千!怎么可能,怎可能有人能记住桌上所有的牌……把把都嬴,赌什么来什么……他摆明是在作弊。爹,要不我们去衙门报官吧!”
老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狠狠给了儿子一记耳光,接着又看向月池,期期艾艾道:“李相公,就当是我求您了。这个畜生,他输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总不能把屋子当了吧。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再画一幅画,再画一幅就好了!”
他说着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月池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罢,就当是临别赠礼。”
她又画了一幅《嫦娥执桂图》。她师从唐伯虎,又有心模仿,就算是大方家,一时也难辨真伪。可没想到,这幅画被送到赌场,不多时却被人丢了回来。
传话的小厮啐道:“呸,假画也敢来蒙我们东家!真佛面前你也敢烧假香?!我们东家说了,念你学成这样,也实属不易,可惜骨子里这么多情,再怎么画也没那味道。干脆这样,唐解元不是也画春宫吗,你要是能来一百幅,我们就饶了这小子,如何!”
少日春怀似酒浓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李朱氏呢?
一语既出, 书画店老板都禁不住发怒:“明明是真的,你们凭什么说是假的!”
“你们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告诉你们,我们也不是被吓大的!”
赌场的小厮和书画店的伙计瞬间扭打做一团, 而处于风暴中央的月池却是淡定如初, 她道:“你们东家在哪,不如我跟你们去, 当面给他画,如何?”
现场一窒,书画店老板已是泪眼婆娑。他在此地经营多年,造假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门路和家财都是有。他这会儿之所以来找月池, 无非是演一出苦肉计,想省点钱罢了, 但没想到,不过萍水相逢,此人竟然如此仗义!老板的良心,都有些痛了:“不,李相公,这说来是我的家丑,本该我去说理才是, 怎能劳烦您。”
月池微笑:“没事,说不准是我的家丑呢。”
老板一懵, 一头雾水,他有心再劝,可这李相公虽看着十分和气, 可只消一个眼色, 就能镇得店内鸦雀无声。待他们回过神来时, 月池早就远去了。
赌坊很大,共分为三层。第一层,陈设平平,在此地嬉笑怒骂的都是贩夫走卒,汗臭气、酒腥气和烟草气交织在一起。第二层,陈设精美。在此地神采飞扬的多是富家子弟,空气里回荡着金银币碰撞时的清脆声响,夹杂着女人的娇笑声。不论衣着身份如何,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嬴了就喜不自胜,输了便怒骂不已。可是待月池走进之时,大家仍不由自主抬头。她此刻已经摘掉斗笠,露出了面容,那种温和到怯懦的气质从她身上褪去,展出原本的模样。
她走在人丛中,就像灯彩在长夜里。她走到哪里,哪里就鸦雀无声。酒杯倾倒,香醇的酒液洒得满座都是;激烈的骰子声忽然停滞,只余微弱的回响;人的嘴逼得像蚌壳一样,只会发出零星的单音。当她走过之后,人群才发出了窃窃私语声。
“这……咱们这里,何时有了这种人物?”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这要是能结识,才叫不枉此生。”
可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上前和她攀谈,她就一直走到了第三层楼前。一门之隔,仿佛形成了两个世界。这里十分安静,空气里充盈着郁金香的气息,叫人陶然欲醉,清脆的撞击声顺着微风飘来。月池准备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然而这次,她的双足刚刚踏在了厚实而柔软的红绣毯上,就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来人身着绸衫,头系金带,约四十余岁。赌场的小厮为月池的气势所摄,一路跟在她身后,连声都不敢吭,此刻见到来人方回过神。他诚惶诚恐道:“小的见过常爷。这就是那个画店的画师,他非要来当面画,小的想拦实在没拦住啊……”
岂料,这个被称为常爷的人,却是扑通一声跪在月池面前。他一面喝骂小厮:“还不快住口,险些冲撞了贵客!”另一面,又急急向月池请罪:“家人无礼,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次吧。”
月池饶有兴致道:“你认得我。”
常爷低眉道:“草民常季椿,拜见李相公。我榆次常氏受相公厚恩,方有今日之福,岂敢不识恩人的真面呢。”
榆次常氏一言既出,月池心中便有了底,原来是晋商富户。晋商因“开中制”崛起,又赶上了开关通商的东风,扩张之快,令人瞠目。人人都说:“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而常家,更是晋商中的佼佼者,在京有会馆,在外有商帮。难怪,朱厚照能赚那么多,原来是搭上这家。能被发配到此地来,这个常季椿想必只是旁支,可即便旁支,财力也不容小觑。
月池似笑非笑:“那你们报恩的方式,还挺别致。”
常季椿早就知道来龙去脉,在手下人禀报来人是李越时,他就已是冷汗直流:“小的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戏弄您啊!这实在是您的那位,他打得主意……”
月池道:“你不放手,他焉能做主。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不过区区四日,他还真嬴下了一座赌坊不成。”真是揣奸把滑,贼胆包天,投机都能找到她身上。
岂料,常季椿却是一脸委屈:“李相公明鉴,您遮掩面容,隐瞒行踪,小的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探听到您的讯息,更遑论提前设计了。天地良心,这的确是他自己嬴得啊。”
常季椿想起四日前的事,都觉得牙疼。那天,他正在小憩,就听手下人欢喜地来禀报,说来了一只肥羊。他走到楼下一看,来人做富家公子打扮,穿着不俗,气度不凡,可却是见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来摸一摸、玩一玩。这一看就是初出茅庐来尝鲜,妥妥被宰的料。他当即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人迎上去,和这个公子哥攀谈。这一谈之下,大家就发现,这肥羊居然真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既如此,那不得让他把这里的玩意儿都试一遍。
刚开始时,这个富家子弟还有点手气,嬴了好几把。可后来随着嬴得越来越多,他的贪欲也越来越大。他听从旁人的蛊惑,在一局投了一半筹码下去,本以为会大赚一笔,谁知这次却输了个精光。他的眼睛禁不住发红,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旁边的人赶紧劝慰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把输了,再赌就是了。这个公子哥果然上当,越发上头。他赌了个天昏地暗,可这会儿不知怎的,他却把把都输,最后甚至把之前嬴得钱全部都输进去了。此时,他已是濒临绝望,终于选择了抵押身上的饰物、写下欠条,借贷来赌,可依然嬴少输多。到后来,他赔得钱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赌场里其他人连自己桌面的牌局都不想看了,全部围到他的桌前,都想来看傻子开眼。赌场里的富户,也来到他的桌前,争相和他来赌。这时,坐在他身边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赌得筹码也是一局比一局大,可到了筹码最大的那一局时,他却嬴了!
开出点数之前,赌桌上的其他人还在讥讽他:“我说,兄弟,差不多也就算了。你再这么输下去,我怕你连家回不去啊。”
庄家亦是满面笑容,他先打开宝匣,瞥了一眼,接着又假惺惺道:“实在抱歉,是小。公子,您这局又……”
这时,这位富家公子却再无刚刚的颓靡,他挑挑眉:“你确定?”
四周寂静无声,庄家低头一看,他的话生生噎在喉头,三粒骰子加起来足足十五点!他半晌方道:“十五点大,吃小赔大!”
只这一局,刚刚还输得焦头烂额的肥羊就嬴回了三分之一的本。这下上头的人,变成了这些富户。他们借口骰子没意思,又要去玩双陆、牌九和叶子戏。可自那一局之后,风向却彻底逆转。肥羊终于撕下了身上的羊皮,露出真面目。他宰这些人,就如探囊取物。他甚至一次能跟五个人赌,连嬴五局。
有人输红了眼,开始发疯,一把将双陆局推翻,指责他作弊。可他却毫无怒色,只是将桌子扶起来,然后将所有人面前的棋子全部归位,一个不差。那时,现场的人才知道,这是碰到了真正的高人了。这他妈的,这是哪里是待宰肥羊,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常季椿说到此,亦是一脸菜色。
月池听罢始末,只觉牙酸:“那你们,就不想揍他?非但不揍他,还任他天天都来,天天都嬴?”
常季椿忙低眉敛目:“岂敢岂敢,以前不知李公子的身份,这才敢动了歪心,后来既然都知道了,自然要奉为上宾……”
月池听得一头雾水,她问:“什么李公子?”
常季椿心里咯噔一下,他忙道:“就是您的堂弟,我们的东家,坐在里面的那位李寿公子啊。若非他拿出您的印鉴,我等险些铸成大错。”
月池:“……”每当她觉得已经看清朱厚照的底线时,他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李寿……以前改名,现在连姓都改,那为什么不直接叫李朱氏呢?
她走进厢房时,里间的人都在瑟瑟发抖。赌钱嘛,本来是有输有嬴,才有意思。可他们自从对上这位主儿,是输是嬴全部都看他心情。他前几天心情好时,还会放放水,可今天他的心情明显不对,手下更是毫不容情,宰得他们哭天喊地。他还嫌他们吵闹。虽说是拿钱换关系,可也不能这么个给法。
正当他们输得面如土色,忽见一人走进门来,素衣布履,却风神秀异。他们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朱厚照此刻仍在心不在焉地推牌:“动啊,又怎么了。”
一人期期艾艾道:“李、李兄,别打了,像是您的哥哥来了。”
“……???”朱厚照打了个哈切,有病吧,他是嫡长子,哪来的哥哥。
等等!他的动作一顿,僵硬地转过头。
月池正含笑望着他,她道:“拜见李公子,就是李公子你要画春宫么?”
花开元自要春风
尴尬无声地蔓延, 几个陪赌之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他们在本能的驱使下,像蛇一样朝着门口飞快挪过去,生怕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朱厚照默了默:“你怎么来了……你……”
他头皮隐隐发麻, 立下豪言壮语, 信誓旦旦说要养家,结果跑到这里来赌博, 怎么看都不靠谱。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常季椿又迈着小碎步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嫦娥执桂图》送了回去。市面上流传的李越墨宝,比唐伯虎的还少,这幅画如能让它真正的作者落款盖印, 价值更是不可估量。只是,钱虽好, 也要有命花才是。常季椿期期艾艾道:“是我等冒犯了,如今完璧归赵,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朱厚照愕然抬头:“这是你画的?!”难怪,他就说,哪来的高手。要是往日,他或许还能想到, 可今日心情烦闷,哪有空思量这些。
月池道:“是我又如何?”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接着在常季椿战战兢兢的目光中远去。一入暂居的那所小宅院,关上了三道房门后,月池的火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她道:“亏你干得出来!你还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 九五之尊, 主一国社稷, 你跑去聚赌?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个时候,气势千万不能弱。朱厚照理直气壮:“我有没有读书,难道你不知道吗?”
月池:“……”
他立刻反攻:“还说我。你还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二甲传胪,内阁次辅,你跑去造假?”
月池道:“造假又怎么样,我借我自己师父的名头,总比某些人好,连这种谎都能掰出来。”
不说则已,一说他更加坦然。朱厚照道:“我怎么了,我借我夫人的名头,不比你那个更名正言顺?”
月池又好气又好笑,又来了,说不过就开始耍赖。
月池施施然坐下:“你若是做些好事,借借名头也无妨,可这种事,还是扯你那些叔伯兄弟的虎皮更贴切。”
朱厚照坐到她身侧,他道:“他们的虎皮,哪有你的威风。”
一言既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内阁次辅,功勋卓著,誉满寰中,名高海内,哪怕是亲王、郡王见她也不敢造次。榆次常氏也算是望族,出了不少读书人,可他只是拿出她的私印而已,就能唬得这上上下下的人不敢动弹。她早就不是过去的她了……
月池的声音含着笑意:“所以,这就是你为了借我的虎皮,所做出的努力吗?”
朱厚照亦笑:“错了,就当是朱寿在新年送你的贺礼。你要当是李寿也行。这几天开心吗?”
“开心。”这是无法否认的,她在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幻想这样的时候,天下大治,海晏河清,她不用再背负血泪的枷锁,可以真正融入时代,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时代限制了朱厚照的想象力,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限制了他对细节的掌控力,他曾说自己宁愿做个傻子,月池有时也会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傻子。就像楚门一样,她总是要发现谬误,总是要打破虚幻。
她又一次展颜:“可朱寿不会送我这样的礼物。他会为我建造宫苑,尽仿江南美景,可他绝不会在风起云涌之际,纡尊降贵,白龙鱼服,甘冒性命之威,和我来到民间。只有皇上,会这么做。”
朱厚照面上笑意沉寂了一瞬,很快又鲜活起来:“那你觉得,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月池失笑:“天心难测,我等凡人岂敢揣度,总不会是害怕了吧。”
洪武爷时,废丞相,设六部,臣权削弱,君权拔高。可后继之君远无马上皇帝日理万机的精力,不得不倚重内阁,权柄下移,阁权日重,宦官势大。在宣宗爷时,局面尚为可控,可到了“空前绝后”的英宗爷这里,土木堡一役导致武将勋贵精锐断层,文官势大已成不可逆转之势。这导致,正德爷在做太子时就已备受掣肘,毕生心愿只有两个字,那就是集权。
在这条集权之路上,朱厚照走得远比他的父亲和祖父都要远,直逼太祖太宗。可他似乎从未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为什么能走这么远。他的精明果毅、手段高超固然重要,可这并非决定性的因素。真正的关键在于,重文轻武、极为粗疏的行政方式,空谈成风、实干难行的文风学风,到了帝国中期,已经引起大量问题。北方鞑靼,南方的倭寇,连年的天灾,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再不改变就要难以为继了,这才是那些有识之士愿意让步的原因。他们“仁以为己任”的志向和与孝宗爷的情谊,让他们甘愿辅佐,只求重归明君贤臣的理想局面。然而,李东阳先生只怕也无法料到今日,只要退了一步,后续便再不可控。本就处于高位的皇权,在掌握了军权之后,就更难制约。他已经不满足于三堂共治,他要一家独大。权力不受制约,必然导致滥用。于公于私,这些儒家的门徒,都需将皇权再次关回道德和舆论的笼子里。
君臣之间的矛盾,本不会那么快暴露出来。心学与理学间的论战,至少需要数十年才能尘埃落定。有道是事缓则圆,如果能有人从中调和,慢慢让世人看到科技的力量,逐步同化儒生,或许真能逐步实现朱厚照的心愿。利维坦降临人间。作为利维坦的主人,他真能同时站在道德和科技的制高点上,俯瞰众生。
可事实却是,在科技创新尚处于恢复期时,心学就被改造,从此扶摇直上,势如破竹,要将理学打入尘埃。矛盾被彻底激化,被逼到绝路的理学家们,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在听到“害怕”二字时,朱厚照的神色终于沉了下去,他道:“你是故意的。”
月池很是无辜:“我并未违背我们的承诺,从头至尾,毫无隐瞒。能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彻底的阳谋。朱厚照在让心学登上大经筵前,难道不知道这又会引起一场惊涛骇浪吗?他心如明镜,可还是选择铤而走险,他含着金汤匙出生,能打动他的东西少之又少,然而,无上的权力就意味着无上的诱惑。他放不下这一切,就跟月池放不下她的执念一样。
而老刘,他早已人老成精,他难道不知道道统更替,势必会血雨腥风吗?他也知道,可他太像活出个人样了。宦官是皇权的附庸,只有当皇权扩张时,他们才能跟着扩张。在道统更替时,朱厚照势必会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这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再恢复镇守中官,让宦官去地方做他的耳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刘瑾很清楚他再也等不到下一次。所以,他选择装聋作哑,他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疯狂一把。
至于锦衣卫和那些附庸于朱厚照的低位官僚,他们知道接下来必有大战,可他们非但不惧,反而是满心期待。他们太想往上爬了,可位置不空出来,他们能往哪里去呢,所以,杀起来吧,死的人越多越好。
所有人都知道,面前是悬崖峭壁,可所有人都选择快马加鞭,指望飞跃天堑,直达通途。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特别是,当她也选择袖手旁观的时候。
谁都想不到,心学推广的第一击就是来自于它的创始人,王守仁先生及其门生弟子不再讲学,他们虽还没有公开反对,可批判“天子以天下为家”的言论,早就在广东书院中闹得沸沸扬扬。心学弘扬的前沿阵地,立刻变成了反戈一击的主阵地。
接着,就是广大理学家的反对,奏疏像山一样,要将通政司压垮,没有人敢指责朱厚照,他们把矛头对准了顾鼎臣。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挖了出来,甚至给他罗织了几项罪状。大臣们要求皇上立刻处死这个妖言惑众之人。
朱厚照要是肯听,也就不是他了,他力保顾鼎臣,并且开始大肆宣扬心学,连蒙书都增添了心学的内容。理学学者在痛苦之后,陷入绝望,终于铤而走险。
在年前,顾鼎臣就遭受刺杀,生死不知。桂林官学中学子,甚至公然将朝廷派去教授心学的先生赶出学堂。南方许多老学究在衙门门口绝食抗议。这些消息被神通广大的皇爷暂时封锁,但是到底还是漏出了风声。除了月池之外,其他二品及以上大员,多番联名上奏,朱厚照均置之不理。脾气急躁如刘健,干脆递了辞呈,可朱厚照仍然留中不发。刘健一怒之下,索性闭门不出。有这位三朝元老带头,朝堂之上递辞呈,乞骸骨的人越来越多。
朝堂的问题,至少还可控,毕竟谁无骨肉亲族之累,而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读书人,还有一批工匠正在摩拳擦掌等着呢。民间的问题,才是真正叫人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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