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微:“…………”
看他那如丧考妣的表情,不知道又在抽什么疯。
殷睿疑惑:“哥哥怎么了?”
许白微:“没事,不管他。”
然后就牵着殷睿进去上香了。
照例先上了三清殿和灵官殿,然后才是祖师殿,这回上到无为道人画像的时候,殷睿全程小心翼翼,唯恐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这一次十分顺利,香烟向上,烧成一条细而直的线,香灰顺着香线向下均匀慢熄,是十分稳定的状态。
果然,因为这一次,他不是在以徒孙的身份上香。
殷睿看着那副无为道人的画像,语气不卑不亢,但神情恭敬地开口:“爷爷,虽然你不想认我当徒孙,但是我还是谢谢你喜欢我。”
来之前他其实还是有点忐忑,姐姐的师父说不能收徒弟,姐姐就不收了,如果是说不喜欢他,也有可能姐姐就不要他了。
他刚一说完,一边占据了祖师殿正位的张天师神像前,方才插进去的香,原本缓缓竖直向上的香烟拐了弯,在空气中游弋着朝殷睿这边来。
那香烟移动得很慢,但许白微看得分明,香烟触及殷睿之后,若即若离,接连触碰了殷睿头顶三次,然后游弋出来的这段香烟像是完成了使命,倏的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香炉上方,又缓慢凝聚起竖直向上的香烟。
这画面有点离奇,夏灵宝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烧香的好坏兆头,可能都蕴藏着一些吉凶预示,但这样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许白微也有些怔愣,脑子里有些滑稽地想起西游记,菩提祖师敲了猴儿脑袋三下,要猴儿半夜三更来求学。
不会真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吧?
从身上摸出来一个圆形方孔的古钱币,往上一抛。
“祖师爷,要是我猜对了您就点点头。”
钱币落地,正面朝上。
还真是那个意思。
许白微心中惊叹。
她长吐了口气,扫了无为道人画像一眼,叹道:“老头子,所以你是被咱祖师爷截胡了?”
可祖师爷早已登仙上千年,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来收这个徒弟的,只得她另找时间代为主持拜师仪式,备香表、贡品、爆竹、烟花,法鼓三通,鸣钟三阵那些。
殷睿也还茫然,许白微蹲下身看他,既惊喜又无奈道:“小睿,你超级加辈了。”
那可是第一代祖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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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变故是许白微没想到的, 不过喜大于惊,师父不承认这个徒孙,但以殷睿的天赋, 埋没了未免太过惋惜。
夏灵宝听见许白微刚才的话, 他自己虽然没猜明白张天师的意思,但结合刚才的语境,也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一时表情有点“我是谁, 我在哪儿”的呆滞感。
见多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撞鬼,世界观崩塌的样子, 夏灵宝觉得自己现在没比那些普通人好到哪里去, 摆在殿里供奉的道派传奇人物, 显灵收徒??
……大概这就是抢手货吧。
不过他心里突然就安心了,殷睿有人认领了, 自家师父也只有自己这个徒弟可嫌弃了。
夏灵宝:“那现在你是要叫他祖祖祖祖祖祖……师叔?”他是对许白微说话,停顿的那一会儿,省略了无数个“祖”。
“…………”
还真别说,严格按辈分来, 殷睿现在还真是老祖宗的级别了, 不过——
祖师爷虽然名义上收了他,但到底不可能亲自显灵来教,更多时候还是需要她代为授法。那么她跟殷睿的关系,实际上跟从前也没有太大差别。
各论各的, 什么‘祖祖祖祖祖……师叔’是不可能的。
夏灵宝那神经发言叫殷睿有点局促,他只想叫姐姐为姐姐, 而不是其他奇奇怪怪的关系。
许白微拍拍他的肩,“就叫姐姐, 别搞那么复杂。”
绝对不是她叫不出口的尴尬作祟。
黄皮子今天三番两次到前院来走动,时不时还鬼鬼祟祟地朝许白微看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先前许白微是说了不让他随便到前院来,但只是为了防止它随便撒欢,但这阵子它还算老实知道分寸,她也就没太拘着它,毕竟一直窝在后院也也的确枯燥。
不过它到前院来时,就得表现出只普通黄鼠狼的样子,像什么两足而立,还有口吐人言,那是绝对不行的。
黄皮子像是有心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昨儿它睡到半夜突然被抽醒过来,是家中长辈,隔空教训了它,要它治好了伤腿就赶紧回山里修行,不要在城里贪图享乐,除了吃喝拉撒就没别的了。
家中长辈是已经成仙儿了的,委实有点看不惯这没出息的儿孙,它在山里懈怠光阴也就罢了,怎么能到城里来提前养老呢?!
——就是现如今成了仙儿的长辈自己,被人供着也还要给人保家安宅,这狗东西凭什么屁事不干还有脸要吃要喝的?!!
黄皮子委屈,它心里苦,谁说它什么都不干了,它明明每天都在道观里打扫鸡舍(虽然是它自己吃的),还又是续香又是看门的。
不过长辈的意思,它是不好违逆的,肯定要找时间回去了,不然高低得被抽死……脸上毛厚不明显,但它脸的确是肿着呢。
老黄鼠狼也不算心狠,黄皮子的腿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成精了到底还是跟普通黄鼠狼不同,身强体健,伤筋动骨都好得快。
好在,鸡舍里的鸡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的鸡屎没有白扫。
它这么犹豫口难开,当然不是舍不得,就是这道观它都看了这么多天了,竟然生出了点责任感,要是它走了可不就没人管了,那女人就是个甩手掌柜。
这可是它看着从冷清清鬼影都没有,到现在每天有固定人流量的!
而且吧……它确实吃了她那么多鸡,还治好了腿,人类那句‘吃人嘴软’确实有点道理。
“轱辘轱辘轱辘……”
三元观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行李箱滚轮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一个穿着卫衣、牛仔裤,手里还拖着个大号行李箱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男的,个子高瘦,起码有一米八,五官也算周正,但有点过于瘦了,像是营养不良,但打理得很干净。
年纪估计不大,应该是二十多岁,精气神看起来不太好,进来之后就左右张望地看,似乎在找谁。
许白微和夏灵宝从殿里出来,看不出那年轻人的目的,就没立马上前招呼,先随便站在一旁。
夏灵宝跟她小声咬耳朵:“该不会是从外地来找你解决问题的吧,三元观才开多久啊,这么快就声名远播的吗?”
“……”许白微无声摇了摇头,她猜不太可能。
那拉着行李箱的年轻人没找到自己想找的目标,干脆问了个旁边休息的大爷,“诶大爷你好,请问这观里的观主这会儿在哪里呀?”
他看那大爷似乎是这里的熟客,应该会比较了解观里的人事。
大爷:“观主……哦,你找小老板啊,喏,就那儿,你们是朋友啊,去找她吧。”
观主,道教文化里通常指掌理道观事务,负责道观日常管理和宗教活动的人,通常也是道士,但许白微的情况相对特殊,周围来的居民都习惯直接叫她小老板。
大爷指了指许白微站着的方向。
夏灵宝:“啧,还真是来找你的,你太谦虚了。”
那年轻人顺着大爷指的方向,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年纪明显比他更年轻的人时,不由得有点疑惑。这两人里,不管是谁,都不像是一个道观的负责人。
但那大爷是熟人,既然他这么说,那也只有是这样。
他目光在两人中间游移了一下,然后锁定了夏灵宝——夏灵宝平日里外出虽然没穿道袍,但他恤发,被认出来了,嗯,这是个道士。
可能是因为这座三元观太小,所以有个年轻的小观主。
“观主你好——”
夏灵宝:“等等!”
他小臂往旁边一划,指着许白微:“你认错了,是她,不是我。”
“…………”那年轻人看向许白微,目露茫然,沉默了。
许白微微笑着:“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虽然没多说,但这句就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年轻人嗫嚅了下,一时没说出口,但轻轻深呼吸了一口,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理状态,看来大城市的道观有些不一样。
“观主你好,请问这里收常住道士吗?”
常住,也就是住在观里的道士,现在有不少道士都是兼职道士,但常住道士是全职道士,要发工资的那种。这位是来找工作的。
年轻人先带着卫衣的帽兜,现在把帽子掀下去,原来也是个恤发的道士。
许白微微微挑眉,有点意外,“想要住观,你怎么没去灵宝观?”
年轻人神情有点窘迫,“那啥,我已经去过了,他们住观道士要求本科,我只读了个大专。”意思是应聘失败了,才来退而求其次。
夏灵宝在一旁都听尴尬了,“你这人也挺实诚哈,什么都说。”
院子里原本还在纠结的黄皮子,一听这是个应聘的道士,立马扫视了一圈周围,确定暂且没什么人看过来,立马飞一般地蹿了过去。
年轻人眼前一花,就看见个一团黄色朝自己扑过来,还没来得及惊吓,就听见扑到怀里来的黄团子,用一种压得极低但却掩不住激动的语气说:“收!我们这儿收!不介意你大专,还给你上五险一金!”
年轻人低头,看清扒拉着自己的是只那么大的黄鼠狼,一时就像泗阳那家被偷鸡的老太太,两眼一翻就要昏过去。
夏灵宝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扶好,伸手提他掐了掐人中,还好心安抚说:“没事没事,不可怕不可怕,就是一小小精怪,不过如此……”
许白微伸手一把将黄皮子捏住,从人身上扒下来,掐着它脖子不让它再说话,然后和善地朝那年轻人说:“我们里面去谈。”
惊吓源远离,又有夏灵宝的好心安抚,年轻人勉强稳住发软的双腿,撑在夏灵宝身上,话音有点虚:“多谢道友……”
几人到了后院来,许白微一放开黄皮子,它就恼怒地叫嚣起来,一边大叫一边跳脚:“你这女人不识好歹!我在帮你招工!要是没人来,到时候我要是走了你这道观喝西北风去!”
许白微睨它一眼,“少学人说话,现在也在喝西北风,一直在贴钱,其中不少的成本都是贴给你吃鸡的。”
黄皮子:“…………”
它恨呐,所以不能欠别人的,不然就被人拿捏住了,做鼬啊,没有尊严了!
那年轻人又是浑身一抖,搀住夏灵宝不肯松手,还往他旁边躲了躲。
黄皮子说不过许白微,只有迁怒找个软柿子捏,冲那人骂道:“看你这怂样!同样都是道士,你看看人家,夏灵宝头回知道我会说话的时候,都没你这样!”
夏灵宝:……谬赞了,他那会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年轻道士欲哭无泪,他只是个道士,但只是个普通道士啊!他看出来眼前这两位应该是同行,但跟他绝对不是一个水平的了,可这么大的冲击,谁能转眼就不当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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