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宛白听得胸口发涩,忍不住去看他。
少年漆黑的眸子里,仿若装着信念崩塌后的断壁残垣。
当年的男孩,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听话,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
所以才费尽心思表现自己。
“然后我有一次考试失利,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西池的声音蓦地低下去,“你却找到我了。”
南宛白屏住呼吸,从记忆中翻找出那次争吵。
在他们初中时,那块平房区被划分到拆迁的圈里,搬家之后,她和解西池不再是走几分钟就能找到对方的距离。
小时候来往很频繁,初中以后,男生女生之间似乎开始顾及着什么,解西池不会去她家,只是在放学时把她送到车站,偶尔一起吃个饭。
同学们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经常开一些玩笑,尤其是在两人抢第一的时候。
第一的次数,三七分,南宛白三,解西池七,她语文之类的需要写很多字的科目,经常会扣一些分,和第一失之交臂。
解西池直接是六边形战士,初中就代表学校出去参加各种比赛。
听说那时候他就在学高中的知识了,闲暇的时间越来越少,到后面和南宛白都极少接触。
想来,他被接回去以后,过得并不愉快。
直到一次考试,解西池成绩差得离谱,跌出去好远,从那以后,他不太一样了。
好像很累,话都懒得说。
又好像,不只是累……
南宛白是在一个小网吧看到他的。
男生坐在电脑前,戴了个黑色耳机,和其他人一起打游戏,炫彩的灯光在他脸上一晃一晃的,他目光有点空。
她走进去,网吧吵得不行,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骂骂咧咧的。
解西池不说话,打游戏很安静,他玩了很久,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天快黑了,他突然把耳机一摘,扔在桌上,偏头看向她。
“你来这干什么?”他语气算不得好。
南宛白仿若未闻,面无表情地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解西池皱眉,赶她走,“出去。”
南宛白不动。
相顾无言,几分钟后,解西池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拎着她书包的带子,把人揪出网吧。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南宛白被拽得脚下一个踉跄,朝前扑去,又被书包牢牢挂住,没摔倒。
解西池不理她。
初中时作业多书也多,书包堪比几块砖头,十四五岁的解西池个头已然比她高出许多,力气也大,感觉能把她连人带书包拎起来。
“解西池!”南宛白叫他。
“……”
“考试没考好,你就这么生气吗?”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解西池哪个痛点,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南宛白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大不了我下次不和你抢第一了。”
她没被人哄过,也不知道如何哄人,说出口的话,像是在嘲讽和施舍。
即使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以为让出第一,少年就不会不高兴了。
解西池默了默,没头没尾似自嘲般开口:“你懂什么?”
南宛白不懂。
她不明白,解西池为什么忽然间变得陌生了。
“我就是不懂,一次考试失利而已,你……”
后半句南宛白没说出来,她看到好多人对解西池失望,什么“青春期”,“叛逆”,“堕落”,“你要这样一直混下去吗?”,一句一句砸过来。
南宛白莫名生出种恼意。
怎么都说他。
“下次再考好就是了,你别这样。”她没由来得害怕,声音越发小。
好似若放任解西池继续下去,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样。
“哪样?”解西池轻嗤出声,“你眼里只有学习吗?”
南宛白“啊”了声,没太理解,疑惑道:“不学习,还可以干什么……”
话落,解西池眼神好像更凶了,死死盯着她,似要看出来什么。半晌过去,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行,你学。”
他随手拦停一辆出租车,将南宛白塞进车里,从兜里掏出来张一百递给司机,“送她回家。”
“砰。”车门被关上。
一整套动作下来,小姑娘还处于懵的状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要去开车门,“解西池,你干什么!”
解西池转身就走,没理会身后的喊声。
小姑娘呆站在出租车旁,眨了眨眼,委屈地低下头。
天阴沉沉的,浓重的黑要压下来般,她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路上的人都变得少了。
她刚才喊的那一声,有路人投来视线,如针刺一样引起细密不断的疼。
南宛白攥紧了书包带子。
司机摇下车窗问:“小姑娘,还走不走啊?”
“……走。”
车子朝着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两人第一次吵架。
少年唇线绷得平直,眸底暗沉,忽地记起那天,他被车子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年纪尚小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夜之间,父亲母亲都离开自己。
“爸爸妈妈不喜欢小池了吗?”
爷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和蔼,“怎么会呢,小池这么乖,没人会不喜欢。”
他没问,如果不乖了,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小白是不是只需要那个学习好的解西池。
她句句不离学习。
也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
生气也要先把小白送回家
你说的,我归你管
无边无际的浓墨涂抹在天空, 黑暗中霓虹灯广告牌闪烁着微弱的光。
“师傅,麻烦跟着前面的车。”
解西池拦了辆出租车,眉眼间满是疲惫,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能看到前面的车匀速行驶着。
女孩坐在后排右座,瘦瘦小小的身影,几乎全被挡住, 隐隐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街边景色不断后退,只在遇到红绿灯时,才会稍作停留。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车停下来。
小姑娘背着书包下车,慢吞吞地往小区里面走, 周边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
暗色里, 她孤零零一个人走着,有些走神,差点被石路的坑绊倒。
走到单元门时,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串钥匙,忽地朝后看了一眼, 在磁扣发出“滴”的一声后,不安的心情在瞬息间扩大。
“砰。”金属门被用力关上,随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仿佛身后有鬼怪在追。
“还知道怕呢?”
解西池神色淡淡的, 看见她着急往楼上跑的身影,等了几秒, 才拖着步子往回走。
初中放学时间早, 除非在外面玩到很晚, 不然不会走夜路。
南宛白这应该是第一次在外面待到这么晚,怕很正常。
勇气估计是在到家门口那一瞬间丧失的,一路上的逞强,终于能够卸下。
解西池有时候觉得她挺怪的。
遇到事情时,从来不会寻求帮助,倒是随了她的名,颇有闷头撞南墙的架势,哪怕怕到不行,也不愿在人前露怯。
在网吧时,脸都吓白了,还在旁边盯着他。
小网吧比较乱,闹哄哄的,烟味混着骂声,除了学生以外,还是个混混聚集地,小姑娘往那一站,格格不入的,看着乖,其实一身反骨。
解西池站在路边,垂下眼眸,似自言自语低道。
“她也没人管啊。”
别人家的女孩,在这个年纪这么晚回家,早就接到电话了。
那么长时间,没人找她,给人感觉像是被遗忘了般,在学校时也透明人一样,很少和人交流。
————
“你这是在作贱自己。”
曾经满是期待的眼神,在经历过改变后,充斥着失望,好像就是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家都忘记了之前的解西池是什么样子,交头接耳讨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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