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印!”
赵高闻声大喜,当即躬身上前,侍立于始皇帝另外一侧。
每每赵泗念完以后,始皇帝给出答复,赵高就负责在旁边用印。
赵泗知道赵高在历史上的本来模样,在始皇帝将掌印盖章的大权交给赵高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想要开口,可是张了几次嘴都是欲言又止。
从始皇帝的角度出发,始皇帝的选择无可厚非。
毕竟,赵高服侍始皇帝左右已经一二十年了,赵高本身就是内臣之首。
始皇帝身体不适,难以批阅政务,总不可能把一切都全权交付给任何一个人。
平心而论,赵泗也确实没有资格一边负责奏折来往颂念和盖章。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将这份大权分成三份都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决定。
三个人,各掌握一项权利。
只要三个人没有彻底达成一致,就没有人能够从奏折上做文章。
值此之时,以始皇帝身体为重,赵泗本就不是争权夺利之人,故而也没有开口。
他只希望,始皇帝彻底放下政务的劳累外加上夏无且的医治,身体能够好转起来。
可是事与愿违。
在赵泗赵高李斯三人全面掌握国家大权的第三天,始皇帝的病情进一步加重。
这一次,来的愈发猛烈。
始皇帝甚至连下床都已经做不到了,说话也彻底变的有气无力,一整天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
整个人面色枯黄,看起来已然是病入膏肓。
夏无且又被紧急请来。
赵泗和赵高在寝宫之外等候,直至许久,夏无且的身影才从内里踱步而出。
“夏医师,情况如何?”赵泗焦急的握住了夏无且的臂膀。
夏无且见赵泗焦急的神色,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以袖子遮住面孔,没有多说,只是张嘴发出一声叹息疾步而走。
赵泗站在原地,看着同样露出慌乱焦急之色的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夏无且掩面而走,无颜以对,说明始皇帝的身体,可能真的已经到了一种彻底无法挽回的时候。
赵高被赵泗冷冽的目光没来由的一撇,后背升起一道寒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赵泗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可是这是完全没道理的事情,他明明和赵泗没有任何过节,甚至屡次示好,就算二者没能成为朋友,也不至于如此杀意毕露。
联想到始皇帝身体近况,赵高心中有了一些猜想。
赵泗却也不管,只是自顾自的进入寝宫,赵高也随即跟上。
侧房之内,还有许多医师正在商议讨论。
都病成这样了,肯定要集思广益不可能指望夏无且一个人了。
他们都大概知道了始皇帝的情况,眼下也都觉得棘手无比,你一言我一语。
既然寻常的药不能治病,那么医疗不可避免的就开始往神秘侧倾斜。
有的建议可以用巫祭来治疗始皇帝的疾病。
有的则建议设下祭坛,祈祷天地河泽和山川。
有的干脆建议人祭……
客观来说,这个时代的人祭尚未消亡。
一切都相对较为原始和野蛮,始皇帝的秦兵马俑,客观来说也算是以身作则来避免人殉了。
最终……
一群医师得出了一个相对靠谱的结论。
“设祭,祷告山川河泽。”
赵泗闻声立刻警觉了起来。
沙丘之变,为何能够成功?蒙毅,作为始皇帝的忠信大臣,这个时候究竟在干嘛?
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蒙毅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始皇帝病重,代表始皇帝折返去山川大泽为始皇帝祷告天地!
赵高陷入了黑暗!
寝宫之内,始皇帝做出了决定,然而和历史上有那么一些些许的不同。
“蒙毅率人代表始皇帝折返善阳为始皇帝祈祷天地!”
“赵泗率人代表始皇帝前往会稽郡为始皇帝祈祷山川河泽!”
这是始皇帝的最终决策,时至今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如今始皇帝常常处于昏睡状态,一天之内看起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陛下,臣不赞同这个决议!”赵泗看着强行睁开眼睛的始皇帝选择了拒绝。
始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赵泗等待赵泗给出一个解释。
没有什么好说的,赵泗现在心彻底乱了,他甚至不知道始皇帝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这个决策。
原本的历史上,赵高胡亥能够矫诏篡位本来就是各种巧合夹杂。
蒙毅作为始皇帝的忠信大臣,掌管郎中令以及始皇帝出行路线和侍卫安全,整个大巡天下的车队基本上都在蒙毅的掌控之中。
客观来说,蒙毅在始皇帝大巡天下期间,关于车队行进事宜,左相李斯都插不上手。
如果不出意外,始皇帝就算中途驾崩,有蒙毅在侧,一百个赵高和胡亥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
问题就出在这里,始皇帝在自己病重的时候,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时,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决定。
令蒙毅携人手脱离车队折返为始皇帝祷告天地。
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车队脱离了蒙毅的掌控,在蒙毅离开以后,车队里有话语权的,也就只剩下赵高李斯和胡亥三人。
一连串的巧合和时机,才有了沙丘之变,赵高胡亥矫诏篡位的故事。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彼时的始皇帝做出这样的决策都是不明智的。
而现在,历史发生了改变。
车队的主要负责人还是蒙毅,但是赵泗却在不久之前亲自下场,争取了始皇帝近身侍卫饮食安全服侍等权力。
如果还按照历史的原本剧本,就算蒙毅脱离车队,有赵泗手握近身侍奉的权柄,也能够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可是,偏偏始皇帝鬼使神差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让蒙毅这个车队的一把手折返善阳为始皇帝祈祷天地,让赵泗这个贴身负责人去前往会稽去祷告山川河泽。
这很诡异……两个贴身负责人全部在这种关键时刻被始皇帝尽数下令离开车队。
这不就是明摆着给赵高胡亥李斯可乘之机?
始皇帝,究竟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赵泗完全想不明白。
始皇帝不像是能够做出如此举动的人。
赵泗有一万个理由拒绝始皇帝的决议,尽管李斯已经做出了改变,未必会如同历史一般和赵高胡亥沆瀣一气,但是赵泗打心眼里,信得过的人只有自己。
可是,赵泗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始皇帝,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走!
赵泗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璞玉光环是否已经失效,但是他不想赌,万一始皇帝能撑到现在,就是因为璞玉光环还在发挥着作用呢?
万一自己走了之后,失去了璞玉光环的维持,始皇帝直接暴毙了呢?
更不用说,一旦自己和蒙毅一同离去,历史恐怕就会照常上演,一切都失去了改变的机会,自己做的一切就会付之东流。
赵泗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沉重的跪在始皇帝的床榻之前认真开口。
“陛下,臣哪都不去!”
始皇帝心中升起一些奇怪的感觉,看向赵泗,却发现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小子,此刻目光坚定的厉害。
“蒙上卿为陛下祈祷天地山川河泽就够了,臣就守在这里,哪都不去,直至陛下躯体康健!”赵泗认真的说道。
始皇帝看来容人,实则专权。
他向来习惯了万事悉由己断,就连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事情,实际上大多数始皇帝都已经早有决断,无非就是丢出去让大臣争论一下,有一点参与感罢了。
他做好的计划和决定向来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更改。
面对赵泗的拒绝,按照常理,始皇帝会接纳,并且不予理睬照常执行。
但是此时此刻,始皇帝看着赵泗坚定的眼神,总有一种错觉。
倘若自己依旧决定让赵泗离开车队,那这小子大概率会抱着柱子不撒手,谁来都扯不下来的那种。
这让始皇帝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赵泗不是出于其他,他只是单纯的放心不下自己。
“为何?”始皇帝终究没有拒绝赵泗,而是发出了虚弱的询问。
“除了我,臣谁都信不过。”赵泗认真的说道。
始皇帝有点想笑,这小子还挺会给自己贴金,可是始皇帝能够感觉到,赵泗不是在说空口白话,他是真的谁都信不过。
甚至于包括蒙毅李斯赵高胡亥乃至于车队上下的所有人。
很奇怪,始皇帝竟然莫名其妙的感受到赵泗对自己的孺慕之情。
总有一种这小子把自己当成了长辈亲人的错觉,甚至于始皇帝恍惚之间,还从赵泗身上看到了扶苏的影子。
在某些事情上,同样的犟驴,犟的没有任何余地。
区别就在于,扶苏常常会因此弄的父子二人冰火不相容,而赵泗这小子脸皮更厚,不会弄的剑拔弩张,惯会用各种没脸没皮的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豹子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