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之所以和匈奴交战难道不是因为老单于南下擅自挑衅?现在匈奴输了是技不如人,秦国也并未对匈奴赶尽杀绝,反而允许匈奴人继续在河西之地放牧,还准许和匈奴贩卖粮种,食盐这样珍贵的东西,而东胡和月氏历来和匈奴有仇怨,昔日单于在月氏为质子遭遇的事情你们难道忘记了么?”
有仇秦者,自有亲秦者。
站在匈奴的立场上,秦国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入侵者,但是秦国的吃相起码是好的,而且最起码没有赶尽杀绝。
但是在和月氏以及东胡交战的历史上,不知道多少部落被赶尽杀绝,女人被抢走,男人被杀死,甚至高过车轮的孩子都一个不留。
这就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本质差距。
草原,物产贫瘠,因此相对于比较少的资源自然是流向胜利者,于是只有彻头彻尾的杀戮才能够让资源变得充足。
人太多了,草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因此匈奴月氏东胡虽然也互有姻亲,但是血海深仇绝对也不少。
而农耕文明物产丰富,自然也不必赶尽杀绝,相反某种意义上大秦一直在积极吸纳亲近秦国的部落。
因为草原养活不了他们,秦国却养活的了他们,对于亲秦者,秦国是愿意吸收和同化他们的,毕竟草原虽然贫瘠,但是太广袤了,而且这地方偏僻,移民困难,能多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在这样的政策之下,匈奴有很多部落都极度亲秦,有些部落甚至已经主动派遣部族的贵族前往秦国新修建的城池居住。
匈奴是和秦国最早签订盟约的,也是和秦国打的最久的,同时也是距离秦国重城最近的,更不用说秦国占据河西以后又在河西重新修建新城,匈奴还被秦国允许在河西之地放牧……
真就是没离多远。
不管是哪里从来都不缺乏幕强的人。
“可是秦国只带了一万人马,而东胡和月氏的兵力加起来有三十多万,匈奴本部的控弦之士加起来也不过十万,秦国自顾不暇,匈奴又如何应对东胡和月氏?”又有人问道。
是啊,一万人马,还是太少了一些……
东胡和月氏的压迫感虽然不如秦国,但是人数上的碾压却是实打实的。
“依我看,不如避其锋芒,以作观揽……”
“你懂甚?岂不闻假道伐虢之故事?”
“假道伐虢是甚么?”
……
账下,冒顿的部下争论不休,冒顿一言不发,皱眉沉思。
就在争吵不休,部下七嘴八舌的想要冒顿拿个主意的时候,忽有士卒高呼。
“单于!东胡王派遣的使者来了?”
冒顿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账内部下,有部下适时开口。
“单于,我觉得在这里争来争去没什么用,秦国的使者已经来了,东胡王的使者也来了,我猜东胡王应该是知道了秦国发兵的事情,想要拉拢匈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召见东胡王的使者,来看看东胡和月氏究竟是怎么样的打算?”
大家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争来争去也争不出来个结果,先看看呗。
东胡给的条件更好也说不定呢。
冒顿有些心烦意乱,沉吟片刻以后选择听从部下的建议召见东胡的使者再做决定。
他当然不是秦国的忠犬,之所以更加倾向于秦国,是因为东胡和月氏对匈奴的争斗是生存之争,而对于秦国……
有一件很悲哀的事实。
辽阔的草原里有很大一部分疆土,是被秦国视为无意义的地方。
是的,秦国看不上,就算看上,也不会像东胡和月氏一般那么迫切。
匈奴势小,经历了连翻失败以后,人口只有四十余万,冒顿不得不谨慎应对。
不消片刻,东胡王的使者来到了大帐之内。
“我是东胡王派遣的使者乌夺,见过匈奴的单于!”东胡使者乌夺向冒顿微微行礼。
冒顿点了点头看向乌夺开口问道:“之前东胡和月氏派遣使者来邀请我攻打秦国,我已经回绝了这个请求,你们为何还要再来呢?”
乌夺闻声笑了一下开口说道:“自然还是为了邀请匈奴合兵进攻秦国的事情啊。”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秦国有两千万人户,带甲之师百万有余,像这样的国家是不可力敌的,匈奴在陇西多次受挫,东胡在代郡也没少吃苦头,这样的道理我想东胡王不会不明白。”
乌夺嗤笑了一下开口说道:“可是秦国即将发生内乱了,难道面对这样的情况,单于都不敢鼓起勇气向秦国发兵,夺回被秦国占领的河套和河西之地么?”
“秦国不可力敌,我不愿为之。”冒顿摇了摇头。
“单于是因为父亲的战败而被秦国吓破了胆子么?”乌夺嗤笑了一下开口问道。
冒顿闻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眼又消失不见,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匈奴只有四十余万人,顷刻之间就有灭国之祸,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王上在派我出使的时候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情,匈奴凋僻,先后丢失了河套和河西之地,现在连夺回祖先的土地都不敢了么?
秦国内乱在即,东胡和月氏已经签订了盟约,控弦之士合计有四十万之盛,秦国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抵挡的,东胡王愿意派遣兵马帮匈奴把河西和河套之地夺回来还给匈奴,这样的事情您难道还不愿意么?”乌夺开口问道。
“河套和河西水草丰润,东胡王怎么会愿意这样帮助我,把丰润的草场送给匈奴呢?”冒顿开口反问。
“河套和河西在匈奴这里,夺下来不还给匈奴东胡也不能占据,再说了,秦国即将内乱,草原上再丰茂的草场难道还比得上秦国的城池更加富硕么?”乌夺笑着摇了摇头。
“那这样一来,我需要为东胡王做些什么呢?”冒顿顺势开口问道。
“等到秦国内乱,单于只需要牵制住上郡的兵马,把秦国派遣出来的一万援军吃下即可,东胡和月氏的大军则会从代郡南下,吸引秦国的兵力,到了这个时候,秦国自顾不暇,四十万控弦之士南下,至于单于,不管是想要夺回河套河西,还是跟随东胡和月氏的脚步南下,都是可以的事情。”乌夺开口说道。
毫无疑问,这一次出使比上一次出使更有诚意。
上一次东胡使者前来,是邀请冒顿带领大军在代郡附近和东胡和月氏合兵。
代郡附近那是东胡的地盘,摆明了就是要把匈奴骗出去杀,冒顿当然不会干这种傻事。
而这一次,东胡王步连魁则让匈奴从上郡附近牵制,东胡和月氏则火力全开,从代郡进攻秦国。
上郡一代是匈奴的地盘,东胡和月氏是从代郡进攻,给冒顿留的空间很大。
就算是东胡和月氏打算合兵吞并匈奴,也是客场作战,匈奴有更多的准备时间,实在打不过还有跑路的余地。
安全方面确实已经很高了,东胡诚意还是有的。
冒顿点了点头有些心动……
乌夺见状,笑着开口说道:“您如果愿意的话,请不要泄露接见我们的消息,东胡王也愿意和单于一起在苍天的见证之下签订盟约,不过在签订盟约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东胡王既然愿意诚心合作,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做。”冒顿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东胡和匈奴中间这块荒芜的土地您应该知道,这种地方长不出来水草,又没有什么水源,牛羊牲畜都无法繁衍生息,王上希望单于能够把这块土地当作礼物送给他,作为交换,东胡也愿意派兵帮助匈奴夺回河西和河套之地。”乌夺自然的开口说道。
一块荒芜的土地,他说的理所当然。
不止他说的理所当然,包括冒顿的部下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的条件很中肯啊,用一块没什么价值长不出来水草的偏远土地换取东胡帮助匈奴出兵,这很划得来。
于是冒顿的部下开口劝说冒顿。
“单于,这里是无人居住的荒芜之地,送给东胡王也没有什么。”
“这里确实长不出来什么水草,部族们经过这里往往都会绕开这里,牛羊在里面是不能存活的……”
先前东胡王向冒顿索要千里马的时候,群臣反对,冒顿力排众议。
后来东胡王又向冒顿索要他最爱的妻子阏氏,群臣因此而震怒,认为东胡欺人太甚,于是建议冒顿呼叫秦爹,和东胡做上一场,冒顿忍了,并且把自己的妻子送给了东胡王。
这一次东胡索要土地,群臣反而认为没什么了。
这一块土地有千里之大,说起来不小。
可是千里,放在草原上却不值一提。
更不用说匈奴是游牧民族……长不出来水草不能放牧的土地,对于游牧民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那里之所以属于匈奴,也只是因为东胡懒得派兵进攻。
匈奴在那里压根就没有部落,更不用说驻兵了。
然而,面对同样的索要,群臣却截然相反的态度,冒顿的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沉眉,看向开口向自己索要土地的东胡使者,脸上,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想来,东胡王,在骑着自己父亲心爱的千里马,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向自己索要土地的神情,也是这么理所当然吧。
冒顿的手,默默的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扑朔迷离,身份线索。
冒顿忍下了即将发作的情绪,看向东胡使者摆了摆手道:“你们的诚意我已经知道了,请你先稍作歇息,我会和部下认真商议一下这件事情。”
乌夺闻声点了点头,施施然的告退。
在他看来,这场谈判已经水到渠成。
毕竟秦国只出了一万兵马,匈奴和秦国合兵想要抵挡住大月氏和东胡的联兵可谓是难上加难,而冒顿又是送马又是送女人,胆小无能之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保护,在这种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又怎么敢和东胡作对呢?
东胡使者乌夺走后,冒顿看向账下群臣开口说道:“东胡王的使者已经说清楚了,你们怎么看待?”
账下群臣闻声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一次他们更加倾向于东胡。
毕竟东胡人多势众,而秦国眼看内乱将起,匈奴没必要为大秦打生打死。
化外蛮夷,本就少廉寡耻,所谓盟友关系在他们眼中不过一张废纸。
况且秦国和匈奴之间又不算什么友好邦国,匈奴是被秦国揍成这样的。
有人建议按兵不动,以图后事,有人建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东胡月氏一同起兵,趁乱夺回河西河套之地。
寥寥几个已经被秦国彻底吸收的部族建议联合大秦抵挡东胡月氏的声音就显得微不足道。
“可是在联兵之前,东胡要求匈奴割让千里之地。”冒顿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草原何其广袤?千里之地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匈奴择水草而居,像这样不能放牧的土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匈奴的右贤王开口说道。
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不同,对土地的执念并不是很重,他们游牧而居,在诺大的草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故乡。
右贤王开口,账下赞同声云起。
唯有曾经送宝马送女人看起来懦弱胆怯无能畏惧东胡王的冒顿脸上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直至账内人声鼎沸纷纷赞同抛弃大秦之时,冒顿一脚踹翻了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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