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御淡淡道:“够了。”
蒋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御说:“蒋舟,给我一点时间,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好吗?”
“你……”
程御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唇上,示意蒋舟不必再问。
他眼睫半敛,皮肤近乎透明,双唇也毫无血色,像一尊精致的瓷器,美丽,冰冷,却也脆弱。
“乖一点。”
蒋舟浑身僵住,狠狠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劝走蒋舟后,程御才把程朗坤迎了进来。
他心里郁气是不减的,唯一一点温情已经给了救下他的陆含璟,此刻也分不出多少耐心来,便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论断。
“爷爷,关于我父母的死因,应该重新调查。而且,我小时候被拐卖,恐怕也不只是家里佣人的失误。”
程御说完,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只言片语,终于意识到什么,慢慢地回身,看到程朗坤欲言又止的苍老面庞。
程御只觉得脑海里如闪电般爆出一道猜想。
他下意识地蹙眉,为此感到匪夷所思,所以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
程朗坤默认了。
程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又转回身子,“你先回去吧。”
“阿御……”
“我说,你先回去吧。”
背后只传来一声叹息,门开后,又被轻轻地阖上。
所有人都离开了,程御独自静立许久,久到双腿几乎麻木,才动了身子。
他敛着眼眸,看似平静地在病房内踱步,在路过床边时,却冷不丁地将柜上的花瓶推了下去。
砰!
花瓶碎了个彻底,玻璃碎片飞溅开来,划在他纤瘦嶙峋的脚腕上,留下细长的一道伤痕,艳色的血丝慢慢溢了出来。
程御却仿若未闻,只低头看着那养花水四溢开去。
“程御。”
陆含璟不知何时进了病房,出现在他身后,“坐到床上去。”
程御低着头,不理会对方。
陆含璟轻轻勾上他戴着手套的小指,另一只手将人推坐在床沿上,自己则顺势单膝跪下,有力的大掌轻轻托起程御的脚后跟。
他的手指小心地贴在棉质袜子上,将程御的脚稍稍侧了过来,看他脚踝上的伤口。
“为什么不高兴?”
程御不答,只低头看着他的发旋出神,结果陆含璟突然又将头抬了起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陆含璟为什么回来得这么及时,脸上的胡茬刮干净了,也新换了一身衣裳,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里,是睡眠不足造成的落拓,抬眼看向程御时,却有着满满的耐心。
连至亲血缘都会背叛,偏偏陆含璟成了那个例外。
程御无声地盯着他许久,突然俯下身,手指勾着陆含璟的领口,将单膝跪地的男人,慢慢地拉了过来。
他下意识仍用的右手,因为担心肩上的伤,力度也小得可怜,可陆含璟这般高大健壮的成年男人,却被他勾小猫一般的力度,就这么勾了起来。
程御的胳膊没办法往上抬,将陆含璟拽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后,他就停下了动作。
这姿势对于一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来说,极为别扭,可陆含璟双手撑在程御的大腿两侧,没有丝毫怨言。
一股薄荷草与微苦雪松的气息,伴随着陆含璟的靠近,慢慢地萦绕在程御周围。
他细细嗅闻一番,手指有些松动,原本勾着领口的食指,轻轻刮过陆含璟的咽喉,引起两人不约而同的颤。
喉结在他指下滚动。
程御问:“为什么这样对我这么好?”
被程御轻轻蹭过的皮肤, 爆发出一阵极致的痒,这种快要让陆含璟失控的感觉沿着血管一路传到心脏。
每一次跳动,都让他为之颤栗。
血液中喷涌而过的情意, 将陆含璟烧得口干舌燥。他庆幸程御是戴着手套的,这样就感受不到自己滚烫无比的肌肤。
程御的姿态, 于他而言, 是完全的、彻底的、不加掩饰般的勾引。
藏在心底的话,几乎就要因此脱口而出。
可冲动的前一秒, 陆含璟看清了程御的眼神。
清澈懵懂, 像受了伤的林间小鹿, 不抱希望,却获得了来自人类的救助,再看人时, 于是有了依赖、感激,也有微微的惊愕,却没有更深的情感。
陆含璟知道, 但凡他胸口奔涌的情绪再多展露出三分来, 就足以吓退程御。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也脱离了程御松垮搭着的指尖。
陆含璟快速地闭了闭眼,像是单纯地眨眼,再度睁眼后,却已经压下了全部的热烈情愫,恢复成往日进退有度的模样。
他按下呼叫铃,说:“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下。”
程御低头看了眼已经结血块的伤痕, 有些不满于陆含璟的顾左右而言他, 他罕有地给了第二次机会,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含璟喉结无声一滑, 才道:“程总,我们相识这么久,也算朋友,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话确实有道理。
可好心救人,与救人后依旧彻夜不眠地守护,似乎还是有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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