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一次试探,确实可以糊弄过去。怕就怕赫连喻不死心,天天都派人来试探。若是只有几百人的规模,也好糊弄,就怕几千人一来,他们撑都撑不住。
卫亦心里怎么不愁?
天色已经很晚,卫亦帐中,卫兵送来了今天的饭食,是两个粗面饼,和其他士兵别无二致。卫亦没心情吃饭,便叫人先将东西放在一边。女将军身着黑袍站在沙盘旁边,周身气场冷肃,眉眼间浸透着霜雪般的煞气,就连目光都仿佛凝蓄着寒冰。
陈祺放下手中地图,劝道:“你也别太担心了。”
卫亦不说话。半晌才忽然道:“朝廷不会来人的。”
陈祺一愣。卫亦翻过一页地图,并不抬头,冷冷地道:“朝廷本来就是主和派居多……就算我能将消息传出去,传到京城,恐怕也会被王党的人截下来……再说,就算消息直接到了皇帝手中,你能保证他一定会出兵?”
就算出兵,也不一定顶用。
卫亦的判断是正确的,只不过她也没想到,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正风雨欲来。
放眼望去,繁华不再,颇有种凋敝衰颓之感。街上的行人很少,时不时路过,都神色匆忙,巡防也变得更加严密,几近风声鹤唳。
一日之前,这里还风平浪静。之所以人心惶惶,是因为丰乐帝忽然在早朝上提出迁都一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果让关外二族的大军继续深入,京城恐怕就保不住了。然而,迁都到江南,固然安全,但这也意味着放弃江北的大片土地和成千上万的百姓。
就算真的要迁,怎么迁?往哪里迁?随之而来的一切问题怎么办?
一时间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隐隐有种白热化的趋势。坐在上首的丰乐帝脸越来越黑,怒意终于积攒到极点,砰地一声摔了砚台。
离得最近的大臣立刻被泼了一身墨水,连忙伏倒在地,却不敢争辩。闹哄哄的大殿登时安静下来,见坐在上首的皇帝发怒了,满屋臣子连忙俯身跪拜,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退朝,”丰乐帝丢下两个字,大步离开了乾清宫,只剩下满殿臣子面面相觑。过了几息,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丝不对——这么重要的场合,王党的首领王亭居然不在殿中。
就在这时,整齐的脚步声逼近,空气中传来一丝震动,是金甲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众人一回头,殿门大开,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龙骧卫!
每一名卫兵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笑意,为首的一人大家都很熟悉——龙骧卫的副指挥使,赵卓。
赵卓脸上还挂着惯常的笑意,但眼底却没有丝毫要笑的意思,随手指向方才带头据理力争的几名朝臣:“带走,关进诏狱。”
龙骧卫对上级的命令绝对服从,当即上前,从人群中找出了那几名官员,用布团堵住了嘴。这几名官员敢与朝中势力煊赫的党羽叫板,皆是在朝中有一定经营,上了年纪的老臣,如今却被生拉硬拽着带离大殿,口不能言,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呜”声。
龙骧卫的手段,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方才为这几名官员说过话的官吏见到眼前这幕,皆是面色苍白,一时间噤若寒蝉,人人敢怒而不敢言。
第二天上朝之时,朝廷里除了那几名领头的官员,又另外空出一大片位置。这一次,果然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了。
三日之后,迁都便要正式实行。说是正式,但人人都知道,这京城迁得不要太匆忙,三天时间如同儿戏,转瞬即逝。
今夜,注定要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一只信鸽掠过漆黑的夜空,停在了昭阳殿的屋脊之上。
屋里的人听见外头有动静,推门出来,信鸽便停在他的手臂之上,似乎与他很亲昵似的,往对方的手指上蹭了两下,发出咕咕的叫声。
紧接着,黑暗的庭院里落进了一道人影。对方从院墙翻了进来,哗啦一声,扑簌簌落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
明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虽然对方就这样冒失地进来,很像一个谋财害命的刺客。果然下一秒,熟悉的温度便贴了上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慕千山摘落自己面罩,露出熟悉的面容,低声道:“我们今夜便走。”
明玄眉头微挑:“你打算带我做什么?”
“私奔。”慕千山眼底露出古怪的笑意,拍掉了身上的叶子。
若是要走,今夜便是最后的机会。慕千山拉着他出了宫门,跨鞍上马,右臂一使劲,就将他拉了上来,没有解释任何一句,策马向城门出口处狂奔。
慕千山对城中的道路很熟悉,策马疾驰,毫不恤力。马蹄声在宵禁的京城之中,显得格外清晰明显。明玄鬓边的长发被风吹得四散,声音在剧烈的跑动中有些含糊:“为什么这么急?”
慕千山一手握马缰,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物——明玄定睛一看,是兵符!
准确地说,是范胥曾经掌有的、统率北疆十几万人马的兵符……
明玄一时哑然无声,回过神来后说不出一句话,猛然抬头看向对方,一字一顿道:“你疯了?”
这件事太严重了。
慕千山没说话,只是用力地将他往怀里搂了一下。分明贴得很近,明玄却感觉自己全身由内而外地被寒意浸透了,根本觉察不出来自己嘴唇在剧烈地发抖,“你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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