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没成功,损失也不会很大。
赵禹朝刘彻点点头。
刘彻见状才对苏轼说道:“先生大才,竟连炼钢之法都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苏轼很沉得住气,镇定自若地回道:“祖上传下的前人之法,算不得苏某之才,聊当诊费而已。”
秦汉魏晋南北朝和后头的隋唐不都是他们的老祖宗,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技术,一点毛病都没有。
苏轼以前好歹是当过京官的人,面圣的次数不算少,在刘彻面前也丝毫不露怯。
只不过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诊费”,把少府赵禹都给整不会了。
甚至怀疑这全新的炼钢法是不是苏轼瞎掰的。
刘彻倒是觉得苏轼此人言谈很是不凡,愉快地与苏轼交谈起来。
等得知苏轼是见需要两头牛来抬的铁犁实在笨重,才想到换上钢刃熟铁来制犁,刘彻赞道:“先生如此心系民生,可见是有大抱负的,何不前往长安上书公车署。想来以当今陛下雄才大略,必然会重用先生。”
苏轼:?
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有你这么夸自己雄才大略的吗?
卫青他们是怎么做到听到这种话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
难道是……习惯了?
汉武帝,恐怖如斯!
苏轼道:“苏某没学到什么经世济民的本领,只有一肚皮的不合时宜。我若当真入朝为官,不出三日,当今陛下就会厌烦我;不出三月,满朝文武都会被我得罪光。为了多苟活几年,苏某还是继续当闲人比较好。”
苏轼这话也不是谦虚,他要不是太能得罪人,就不会先把新党得罪光,又把旧党得罪光。
就拿如今当权的章惇来说吧,他们昔日也算是知交好友,两人还约定过老了一起当邻居来着。
后来……后来就是章惇一路把他踢到岭南,再从岭南一路踢到儋州。
还把他弟弟苏辙也踢到了雷州。
说是儋和子瞻的瞻字相近,雷和子由的由字相近,这两个隔海相望的偏远之地正好和他们兄弟俩相配。
昔日故交竟恨他至此,苏轼对此也觉无奈,他最大的毛病大概就是不太会做人。
听李时珍说,他这个“谪官”到了儋州后还住过一段时间的官署,结果有人想讨好章惇特意命人把他从官署里撵出去。所以他这次渡海前往儋州,要做好得自己建茅屋住的心理准备。
苏轼对章惇倒没有太大的怨恨。毕竟他本以为自己和弟弟再没有相见之日,如今雷州与儋州不过一海之隔,虽不能时时相见,偶尔书信往来还是可以的,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慰藉。
只是有些对不住子由而已!
归根到底,章惇恨的还是他。
苏轼觉得自己在宋朝当官还可以,即使一再遭贬,至少也没要了他的命。
以他的性格真要在汉朝当官,那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得把小命给交待了。
汉朝的文官当着太不稳当了,动不动就要腰斩和杀你全家。
像苏轼最为推崇的汉代贤臣汲黯,在刘彻手底下也只能酸溜溜地来一句“陛下用人当真是后来居上”。
而当初汲黯之所以黯然离开长安,就是为了给即将被杀的长安令求情惹恼了刘彻。
那长安令不过是没能向百姓借来数以万计的马匹、帮刘彻操办盛大的受降仪式而已!
就刘彻这好大喜功的劲头,百姓愿意借马才奇怪。这就跟把钱借给赌鬼一样,赌鬼越赌越大,你借出去的全部家当对他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到你头上。
汲黯就着这件事念叨了刘彻几句,刘彻就很不高兴,找个由头把他撵回家养老去了。
这种工作环境,狗听了都直摇头。
不上书,坚决不能上书!
虽然苏轼丝毫没有被刘彻所说的“重用”给打动,却还是好奇地问起刘彻是不是所有上书内容都会看一遍。
刘彻笑道:“我们陛下养着那么多郎官岂是让他们白领俸禄的?当然是叫他们先通读一轮,再把写得好的挑拣出来再呈上去。”
苏轼道:“万一郎官故意把写得好的压着不呈上去怎么办?”
刘彻道:“那么多郎官都在衙署里,有想压着的,自然也有想往上送的。他们真要敢有自己的小心思,难道不怕上官觉得他没眼光?”
他给苏轼讲了讲郎署中那些郎官的来源,那里头大部分是朝中那些文臣武将的儿孙,还有从各种渠道举荐上来的人才,各郡国中出众的生员、吏员,反正吧,什么成分都有,绝不可能团结成铁板一块。
文臣家的瞧不上武将家的,官宦子弟的又瞧不上出身寒微的,郎署这小小的大汉官员预备役,已经呈现出相当复杂的官场生态。
这些出入官场的年轻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
所以郎官们肯定会勤勤恳恳地把公车署那些堆积如山的策论挨个筛选一遍。
苏轼:“……”
不愧是你,汉武帝。
刘彻和苏轼聊着聊着正事, 不知怎地聊到神仙鬼怪方面。
这个苏轼老熟了,他有一堆方外朋友,和他们向来无所不谈,比如他时常拎着酒肉去找他的和尚朋友叙旧, 以至于对方不得不勒令他不许用刚吃过酒肉的嘴巴念经。
苏轼虽常年自称居士, 酒肉却是戒不掉的,他跟苏辙写信聊起儋州的辛苦, 讲的也是“五日一见花猪肉, 十日一遇黄鸡粥”。
全诗大意是这样的:弟弟啊, 听说你瘦了,你看看我这儋州, 五天才吃一次猪肉, 十天才吃一次鸡肉, 想必以后我们兄弟俩都是瘦老头儿, 一起骑黄鹄回老家去完全没问题!
可见他只要几天不吃肉就浑身不舒坦。
苏轼对于佛法和道法,那都是秉承着想信的部分信、不想信的部分不信的淳朴思想, 这一点和刘彻倒是很有共同话题。
聊到兴起处,苏轼还和刘彻讲起远在天竺的佛祖, 没错, 西方还有一个极乐世界!
苏轼从小博闻强记,又有许多和尚朋友,对佛法的理解还是十分完备的,给刘彻讲起佛法来简直不要太顺溜。
卫青等人:?????
完了, 这人不会给上林苑多增加一处神殿吧?
事实上刘彻觉得自己在这边过得挺好的, 对西方极乐世界兴趣不是很大。
不过他觉得佛家这套轮回以及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倒是挺新鲜。
比如你这辈子勤勤恳恳当奴隶、诚诚恳恳地按照佛法反省自己身罪过, 下辈子说不准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了;再比如你要是犯了某些罪过,就要到地狱里接受相应的惩罚。
这些说法倒是可以用来倡导天下人惩恶扬善、多行好事。
刘彻兴致盎然地与苏轼聊了挺久, 从佛学聊到黄老之学再聊到儒学,赫然发现此人竟儒释道兼修,不管哪方面都讲得头头是道。
尤其是苏轼提到后世一些佛寺的运作理念,更是让刘彻耳目一新。
按照苏轼的说法,西方的佛寺可以承担一部分社会责任,比如收容失地流民、悯恤鳏寡孤独甚至行医施药,偶尔还承担宣传口的工作,引导黔首潜心向善、勿行恶事。
既然这些事佛家可以干,道家为什么不能干?
如今道家还只是一门学问,连刘彻这个求神问仙爱好者对整个道家体系都没明确的概念,只能别人说自己遇到过什么仙人,他就心心念念惦记着有什么仙人。
地方上的信仰也是五花八门,大家都是逢山拜山、遇水拜水,甚至听到有什么神奇传说便奉为仙人或神君。既然大家都有这方面的需求,那不如由朝廷出面引导。
等到天下人都信朝廷精心筛选出来的神仙,无数黔首受其指引好好生活,众神君知晓后岂会不愿降临?
刘彻决定回去后就命人收集整理各方神灵的传说,争取做到去芜留菁,从中挑选出最适合推行天下的一批神君,由这些神君的祠庙负责收容当地鳏寡孤独、高年贫困之民。
他养着那么多方士,也该给他们找点事干了,不能教他们一直闲着。外邦的“方士”能做那么多,自家方士为什么不可以?
很多事最怕的就是对比,以前刘彻觉得这些人闲着也就闲着,白养着他们也没问题。
现在听说人家外边的“方士”可以干这么多事,刘彻就觉得有点不得劲了。
你们请不来神仙、咒不死匈奴就算了,怎地连点济世救民的小事都做不了!
都赶紧给我去干活,不能叫那西方极乐世界的信徒给比了下去。
刘彻热衷于开疆拓土,这些年军中战死的人不少,所以他很看重对战死将士的抚恤,他们家的孤儿都会收容到上林苑中由朝廷抚育长大。
后世将这些人称为“羽林孤儿”,等他们长大后便会成为赫赫有名的羽林郎。
至于羽林孤儿之外的鳏寡孤独,朝廷也有相应的关怀措施,一般都是安排他们归户到族亲中抚养,遇到新皇登基之类的大事还会给这些人赐下些粮食布帛。
但在真正无家可归者的收容、医疗、教育方面,细究起来其实还是一片空白,这些人中没有劳动力的部分将会悄无声息地饿死或病死,而仍有劳动力的部分则会沦为豪强富户的奴仆,从此消失于朝廷的籍册之中。
越琢磨越觉得该把方士撵去干活。
不事生产的方士们是时候承担一点社会责任了!
你方士识字的对吧?你方士会医术的对吧?你方士还会一些独门手艺对吧?
孤儿的教育问题是不是该你来负责?
当地黔首的头疼脑热是不是该你来负责?
失地流民再就业的培训工作是不是该你来负责?
走你!
霍善对刘彻这一试图让方士卷起来的重大决策没什么兴趣,他听着听着就觉得没意思,想悄悄往外溜,准备出去自由玩耍。
可惜他选择偷溜路线不太对,一下子被他舅公卫青给捞了起来。
卫青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捞起一个四岁小娃娃绰绰有余。
霍善没想到卫青竟是自己偷溜路上的阻碍,眼睛登时睁得溜圆,不敢置信地看向卫青。
瞧见他那震惊的小表情,卫青轻笑一声,抱着他退出屋外,问他想去做什么。
霍善见卫青不是要拦着不许自己出去玩耍,马上又高兴起来,哼哼唧唧地和卫青埋怨起来:“他们说的我都听不懂,我还不如出去玩弹弓。”
说着霍善还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弹弓和……珍珠弹丸。
卫青看后一阵沉默。
他看着这弹丸忽地想到当初给刘彻当过伴读的韩嫣,那也是个名门之子,侯门里养得金娇玉贵的富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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