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利亚致于迷宫来说是一缕照进黑暗的光,一股满载生命活力的溪流,淌过阴冷的谷底,迸发出芳草和繁花密叶的气息。
“况且,我不是奥菲利亚,在百无聊赖之际想得逃避现实而打开魔法世界的大门,突然成为传说之中失明了走失的公主,身负着战胜迷宫使命,胜利的远方有苦苦等待她一世又一世的父亲和臣民。”阿芙罗拉顿了顿,接着说:“我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意味着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叩响那扇大门,获得潘恩的准许进入。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一直游荡其中。”
阿芙罗拉毕业于圣安德鲁斯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在这一点上,她与安德廖沙他们几乎没有区别,习惯于将简单的词语结构打乱,赋予高深晦涩的深意。
通常情况下,我需要把左脑和右脑掰开,分别思考,试图理解他们真正表达的东西,而不是仅仅浮现于表面那一层。
“爱丽丝梦游仙境?不不,弗洛夏小姐,那是属于女主角的待遇,是故事里唯一一个主人公,您的故事。”
阿芙罗拉把我的头发用柔软的大毛巾包起来,在尾端打上一个蝴蝶结,她注视着我的目光里有深沉的羡慕,向往,赞叹,我目不眨睛地找寻,丝毫没有发现妒忌、憎恶和嫉恨。
她如水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手轻轻将掉落出来的碎发拨到耳后:“快看呀,在没有比您更像公主的少女,弗洛夏小姐······小心您的手!”
阿芙罗拉突然紧紧抓住我缠着纱布的左手,我挤压着之前从头发上流淌而下的泡沫,一时没注意用上了搭在岩壁的手。
指尖和半个掌心的白纱被打湿,阿芙罗拉小心地捏出边缘的水渍,掩饰不住的愧疚。
我不忍心她自责,用力地甩甩手,指着翻出来的白色内衬:“不用担心,里面还有一层弹力绷带。”
阿芙罗拉显然没有被成功安慰,她托起我的手心,谨慎地翻开查看。
绷带微微发青,自然纤维编织而成的表面细纹没能抵挡住泡沫水的袭击,明显不复干燥。
“我去帮您取浴巾,伤口看来必须重新包扎一次了。”说完,她不等我回应就急匆匆地离开浴室,高跟鞋的敲击瓷砖地板的声音失去了镇定自若,变得慌乱和焦急起来。
我举着胳膊,走到池子的另一边,坐到水面之下的台阶上。
按开固定的钢扣,放到一边,一圈一圈开始解开湿透的纱布。
长长的白纱一点点脱离手腕,沉入紫色的花园,看着逐渐露出久违的掌心,我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阿芙罗拉说错了。
我才不是幸运的爱丽丝。
在此之前,在我固执不愿变通的刻板印象中,罗曼诺夫绝对是邪恶的化身,而我到来这里只是为了战胜他,或者不去逃避,只要打败愚蠢的恶龙,就能越过迷障来到塔楼救出家人们。
这样来看,我更像是奥菲利亚,连结局也出奇的一致:一种说法是她挂着微笑死在了幻想中的世界,另一种则是她成功通过考验,回到自己的国度,幸福地统治了几十年。
前者是现实主义讽刺式题材,后者是传统童话的幸福结局。
谁的赢面更大一些?我需要去赌。
至于阿芙罗拉坚定的王族至上观念,我不置可否,人们都在为自己而活,理想、信念、目的或者是卑鄙的不择手段,都是一种方式,让自己存活在世间的力量之源。
有人是爱情,有人是亲情,有人是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在这一点上,没有谁更高级。
绷带撕扯到了一部分皮肉,我嘶一口冷气,眨眼之间将黏连的部分狠狠拽下来。
横亘中心的伤口,依旧狰狞无比,白色的丝线强拉硬拽,把分开的两极牵扯到一起,歪歪扭扭的是卡斯希曼医生的杰作,凌乱又张牙舞爪地能看见血管缝合处的断裂。
掌心慢慢用力向外扩,痛感渐渐刺激起来,嫩白的皮肤不堪拉扯,露出了伤口里血红血红的肉,比被热气烘地红通通的脸蛋还要红。
像公主一样的少女?怎么看都是与我极其不匹配的身份,我决定无视被皇室情结而暂时蒙蔽的阿芙罗拉的赞美。哦,我不必太当真,也许,她也只是决定无视我的伤口,完美挑不出错的社交礼仪。
“哐——哐——哐——”
恢复镇定的阿芙罗拉快步走到我身边,为我披上过于宽大的浴袍,沉淀过的激动仍旧波涛汹涌:“弗洛夏小姐,原谅我的失误,我错误估计了您的身量······没有正好合适的。我已经安排好工匠,最迟明早您沐浴之前送到。”
我倒不介意浴袍的大小,只是已经深夜了,他们得连夜赶工才能完成。
啧啧啧,等以后离开巴甫契特之后,我可以编出一本《论特/权阶/级的伟大与腐/朽》,取材真实,略有加工和改编。
我站在蓝海石上,双臂举起,阿芙罗拉正弯着腰整理腰间的带子,她投下一片阴影,有点暗,更显出她的目光灼灼专注。
我可没有沦落到被奢靡的生活方式同化的地步,事实上,用一只手实在很难搞定三层系扣。
懒得再问为什么,罗曼诺夫家族连浴袍也不放过,复杂程度基本等同于英氏束腰晚礼服,需要裙撑的那一种。
我的思绪随处乱飘,很难集中到某一个具体的地方。热水洗去尘埃,同时也带来了疲倦,上眼皮下眼皮之间抹了胶水,一眨一眨,粘性正在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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