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铭久觉得自己仍处于见习阶段,而成杰则是为自己提供指导的资深咒怨执事。
“你这是要去哪儿?”成杰问。
“秀水街。”
“那里有业务吗?”
“或许吧……”
“或许?”
“昨天你不是提议,要‘围绕已经形成、或接近形成的咒怨做文章’……”
“哦哦,”成杰的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排又齐又白的牙齿,“这么说,秀水街那里有已经形成的咒怨了?”
“嗯。”
“还差几位施怨者?”
“六位。”
“那你要稍稍花些时间了。你干嘛不先从那些只差一两位的入手呢?”
“这个……我没有考虑到……”
“其实我也要去秀水街,不过我这单业务只要再凑一位施怨者就够了。”
“哦。”
“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联系我。”
成杰一边说,一边将他的通讯号码写在便笺上,递给铭久。
“好。”
“不过,业务完成后,业绩指标要按比例分给我哟!”
正说着,一辆尚未载客的出租车驶近,成杰连忙招手。
“一起吧,”他招呼铭久,“反正顺路。”
“好。”
“不过车费得平摊。”
“好。”
出租车停稳,成杰坐进副驾驶,铭久在后。
“你是他领导?”
开出一段距离之后,司机问成杰。
“嗯?”成杰颇感意外,“不是啊,我们是同事。为什么这么问?”
铭久也觉得司机问得奇怪,同时觉得司机的声音有些耳熟。
“你那位小领导呢?”司机朝车内后视镜里的铭久问道。
“哎?”
“就那个小姑娘,她不是你的领导吗?”
见铭久仍然一头雾水,司机迅速转了下脸,朝铭久笑笑:“不认得我啦?”
恰在此时,前车突然减速。
“我操!”
司机一个急刹车,随后寻机绕到前车侧面,朝正在接电话的前车司机骂道:
“会开车吗,傻逼?”
“哦哦,你是……”
看到这一幕,铭久才终于想起,见习期第一天去公墓时,他和晴夏坐的正是这辆出租车。
见铭久终于认出自己,司机立刻忘掉刚才差点儿撞车的不快,继续搭话:
“上次那小姑娘说她是你领导,所以今天你们一上来,我就以为这小伙儿也是你领导。其实要看岁数的话,你更像个领导……”
“哪里,我才不像……”
“那小姑娘呢?她不领导你了?”
“她……算是吧。”
铭久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再次生出疑惑:晴夏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一直都没见到她?
“时间真不禁过,上次拉你的时候还是夏天,刚开始热的时候。我还记得你和那小姑娘都穿着西装——好像你穿的就是现在这身儿——我当时就想,你们难道不热吗?”
明明此前只有一面之缘,司机却像见到老熟人一样,唠叨起来就没完,直到左前方一辆面包车稍稍偏出了右边的虚线。
“嘀——嘀——”
司机猛拍两下喇叭。面包车刚刚缩回虚线以内,他便一脚油门超了过去,还特意变道,切到面包车的前面。
成杰用余光瞄了瞄司机的绷紧的脸,忽然挑起话头:
“现在的蠢司机可真多啊,看着就来气。”
司机立刻涨红了脸:“谁说不是呢!有时候把我气得……”
“气得怎样?”
“气得真想……”
“真想怎样?”
铭久朝中间歪歪头,看到成杰紧盯着司机的嘴,眼神里充满期待。
“真想不干了。可是没办法,还得给儿子攒钱。”
这显然不是成杰期待的答案。可他不死心,没等多久便再次挑起话头:
“像您这样天天在道儿上跑,那样的蠢司机一天怎么也得碰上两三个吧?”
“两三个?”司机把眼睛瞪得溜圆,“哪止两三个?”
“能有多少?”
“这么跟你说吧,我一天要干将近十六个小时,至少开三百公里,那种开车不看道儿的二逼司机,一天碰见二十个都算少的!”
“这么多?”成杰故作感慨,“果然有驾照不一定有素质啊。”
司机冷笑一声:“驾照也不一定有啊。”
“还有没驾照的?没驾照不是不能开车上路吗?”
“法律是那么规定的,可就是有不守法的人。无证驾驶的多着呢!”
“那也太不负责任了!”成杰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去年百货大楼那个事儿,你知道吧?”
一瞬间,成杰的眼神便陷入空洞状态,就像是机器人被关掉了开关。
一直留意着两人对话的铭久立刻明白,成杰和他一样,对“去年百货大楼那个事儿”毫无印象。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记性不好或是信息闭塞,而是因为他们的记忆都只能追溯到刚成为咒怨执事的那一刻。
想必此时的成杰也和那次在公交车上的我一样,正为找不出更早之前的记忆而困惑不已吧,铭久想。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成杰,大概是觉得这人怎么突然就愣住了,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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