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里面好像写了什么,这不会是文物吧?”
“不可能吧?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水缸啊。”
铭久一边说,一边朝缸里望了一眼。
结果还真在靠近缸底的缸壁上发现了一些划痕,像是未写完的字。
“你小心点儿,那么大个子,再折进去。”苏萼提醒道。
“不至于。”
为了看清那些划痕,他用双手扶住缸沿,把头朝里探了探。
随着这一探,他整个人立刻定住,身体里仿佛有电流激突游走,一帧帧画面随即跃入脑海。
那正是他前世的记忆画面。
西岭往事(上)
如今的西岭村远近闻名,几乎可称得上全市乃至全省脱贫致富的样板,可在十几年前,这里却是k市最穷困的所在。地少,底子薄,加上位于交通末梢、又缺少渠道,少量的特产也不好往外销。最要命的是,因为要保障水库水质,村里不能上任何高附加值的加工项目。村集体创收难,村民增收就更无所盼,于是年轻的劳动力加速外流,留守的不是老幼病残便是懒妇懒汉,西岭村也由此陷入越穷越不发展、越不发展越穷的恶性循环。
市里倒也想过拉西岭村一把,并且很是大张旗鼓地搞了一阵,可由于观念不新、措施不实、政策不够,最主要的是各级各部门的决心不足,以致虎头蛇尾,最终没了下文。
“西岭村也就这样了”——不止一位市领导在非公开场合说过这样的话。
因此,每次市里选派干部到基层村居挂职的时候,都不会有人想到西岭村去。
其实,从某种角度看,适当的落后其实未必不是好事,因为相对低的意味着更大的上升空间。在一些发展步伐不那么快的乡村,挂职干部们不必大费周章,稍稍耍点儿小聪明就能让政绩凸显。
可西岭村得另当别论。西岭村不是发展慢,它是根本没有发展。
西岭村的在无底洞里,挂职干部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地面上的人也不可能听见。
尽管如此,西岭村的挂职干部还是照派不误。
上下各级——包括西岭村的村民们都清楚,选派挂职干部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帮助困难村脱贫致富,而是为了完成政治任务。
于是,那一年春天,市委宣传部的副科级干部冬柏来到了西岭村。
在西岭村人眼里,初来的冬柏长得老相,眼中无光,白衬衫微微泛黄,与往年的挂职干部没什么两样。
“真有本事的,上面才不会往下派呢。”村民甲议论道。
“真有本事的,派也不会往咱这儿派。”村民乙附和道。
西岭村虽然贫穷落后,村民们却并非不懂世故,他们知道该怎样和冬柏这样的挂职干部相处。
因此,无论冬柏张罗什么事,开会也好,植树也罢,出面的始终只有那几个抹不开面儿的村干部。
等到冬柏挨家挨户走访的时候,村民们倒也配合,笑着迎进屋,笑着让上座,但是聊起具体问题具体想法,都啥也不说。
“感谢党委政府,感谢领导,没什么困难,都挺好的。”
大多数村民都这样打哈哈。
如果冬柏看不出眉眼高低、继续追问,他们就会翻出往届市领导都解决不了的历史遗留问题,然后假装期待冬柏能为他们想出个好主意。
还有些脾气不好、或是思想偏激的,干脆连冬柏的面也不见,就只是隔着院门吆喝:“净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能解决个屁呀?”
碰的钉子多了,冬柏的工作积极性似乎有所降低。他不再主动寻求与村民沟通的机会,而是大部分时间都猫在村里给他腾出的办公室兼宿舍,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人影。
村民们于是议论起来,说每个来挂职的都把口号喊得山响,到最后都他娘的一个熊样儿。
接下来的两个月,冬柏倒是经常在村里露面。谁也不找,谁也不用陪,就他自己,有时在村民家房前屋后转悠,有时扫扫街道、捡捡垃圾、掏掏水沟。
有村民背地里嗤笑:“就知道做表面文章。”
还有村民当面嘲讽:“领导,用不用我帮你拍张照?”
冬柏对这些冷嘲热讽毫不计较,依然故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村民无意中发现,冬柏借着扫街道捡垃圾掏水沟的机会,搜集了大量废弃的塑料棚布、破碎砖瓦,以及纸壳、木条、麻绳、铁钉等杂物。
“他搜集这东西干啥?”村民们私下嘀咕道。
“这哪是来给咱扶贫的?分明是来捡破烂儿的。”
“瞅这样儿,家里可能比咱还困难。”
“拉倒吧,越是这样抠小钱儿的,家里趁得越多!”
没人想去打听冬柏搜集这些东西的真正用意,但是说过笑过之后,村民们对冬柏的这种行为开始生出抵触情绪。
“就算是废品,那也是咱村儿的废品,他不能想拿就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纷纷行动起来,争着抢着扫街道、捡垃圾、掏水沟,但凡发现一丁点儿不属于大自然的东西,都要立刻捡拾回家,生怕被外来者冬柏据为己有。
这之后,冬柏再没在村里捡到半点儿可利用的东西。每当村民们见他两手空空,便不免在背地里挖苦一番,说自己胆大包天,竟把挂职领导的副业给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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