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烟觉得不够,又将脚底踩上去,又用力碾了碾。
司珏盯着被摔得粉碎的婚书。
这粉碎的婚书,就像是响亮的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连同着被温寒烟一剑一同粉碎的自尊。
简直是奇耻大辱。
宴会一片凌乱,司召南站在角落里。
他只淡淡扫一眼乱做一团的人群,视线定格在高台之上浴血仗剑的白衣女子身上。
司召南手指轻轻勾了下,一抹绿意钻入袖中,一瞬即逝,仿佛未曾存在过。
几乎是同时,被温寒烟扔在芥子里的香囊闪烁了一下。
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梨落(二)
今日是廿月的第一天,宴席召开的日子,东幽正殿人声鼎沸,其余地方破天荒显得冷清许多。
[你已经有十三个时辰没见到白月光了。]
绿江虐文系统幽幽道,[你知道吗?在另一个世界里,只要超过一天不联系不见面,那就是默认分手。]
[你很快就要失去你的老婆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面对东幽群狼环伺,一定非常的无助,绝望。你还不快点去帮她?]
裴烬懒散靠在树干上,树影婆娑映在他深邃立体的脸上,更显俊美。
无助?
绝望?
裴烬将手中石子扔入池中,水花溅起,他掀起眼皮,[在你看来,她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绿江虐文系统理直气壮道,[无论是多么坚强的女孩子,内心也总有最柔软的一面。即便身上披着铜墙铁壁一般的铠甲,但她总归是会有累的时候的!]
裴烬又扔了一颗石子进去,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盯着摇曳的水花。
温寒烟现在早已不似他们初遇时那么狼狈的样子。
她修为不俗,容貌姣好,气度不凡,身边也自然而然吸引了一众愿意追随她的人。
他不是感觉不到她近日来刻意的疏远。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在无形的缩短之后,再次被她单方面冷漠地推回了原点。
裴烬抬起眼睫,没什么所谓地笑了下:[她可未必那么乐意见到我。]
[你终于——]绿江虐文系统难掩兴奋,小光团都憋得通红,[承认她是你老婆了!]
裴烬:[……]
他眼也不眨一把将光团捏爆,慢条斯理甩了下袖摆。
他今日心烦意乱。
不知是因为温寒烟日前的拒绝,还是因为此刻她被那个蠢货未婚夫退婚。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裴烬绕回花园之中,池景绿意千年如一日。
东幽仿佛在这一千年中,没有丝毫变化。
一尾红鲤翻腾出水花,淅沥沥的水流轻响。
“长嬴,快看,哈哈哈,这两条鱼的尾巴差点打起来!”
云风捏着折扇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却没听见回应,一只手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一边转回身用手肘戳他一下,“你怎么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裴烬面无表情抱剑立在他身后,眼也不抬地避开他动作,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种状况多久了?”
裴烬皱眉道,“身为潇湘剑宗宗主嫡子,你却不是追在司星宫那个什么玉华流身后,就是荒废修炼,今日竟然在这里看几条鱼,看了几个时辰。”
云风面无表情打断他:“是流华——流华师妹。”
裴烬静了静。
“行吧。”他轻咳一声,“不管是流华还是流什么别的,你是想在下月的昇阳大比时,让她看你出的洋相?”
云风撇了下唇角,“当然不想。”
他转过头去,视线里正好是几块散落在池边的石块。
云风展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倏地有了主意。
“长嬴,我今日教你一个其他的修炼之法。”他收了折扇,扇骨朝着裴烬肩膀上一点,神秘道,“而且这次,我包你能笑出声。”
裴烬挑了下眉梢。
半盏茶之后,一黑一白两个少年蹲在被刻得乱七八糟的石块旁边,陷入沉思。
“司槐序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云风盯着石块,有点不确定。
裴烬低下头,正对上一双眯眯眼——方才云风用扇骨刻上去的,他说他不太会刻眼睛,但如果把眼珠子刻上去,可能看上去会有点恐怖。
裴烬也不会。
他抿抿唇角,铿然拔剑,竖着在那两条代表着眼睛的横线上,刷刷刻了好几道。
云风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心惊肉跳:“……这是什么?”
裴烬收剑归鞘,将石块拿到脸旁边,闭上一只眼睛,一只手指着石块,一只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睫毛。”
云风一脸便秘地看着石块上蜈蚣一般的痕迹:“……”
裴烬睁开眼睛,看一眼云风神色,又看一眼石块上的眼睛,狐疑道:“不像吗?”
云风“呵呵”笑了下,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要我说,另一只眼睛便不要刻了吧。对称显得太古板,此刻呈现出的样子,不失为一种凌乱野性的美。”
裴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行。”
云风生怕他反悔,又折腾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来,趁机赶紧把石块拿到自己手里来。
他们现在还只刻了五官,衣着打扮还没有刻上去——他们都不会,而且根本想不起来司槐序平时打扮成什么样。
一个脾气比石头还臭的孔雀男,他们根本不会花心思观察他的打扮。
云风又观察了这被雕了一半的石像片刻,严肃道:“长嬴,你说若是司槐序知道了,会不会杀了我们?”
裴烬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就凭他?”
“……所以你也觉得我们的作品真的很丑?”
“……”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率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紧接着笑闹作一团。
“那咱们接着刻?”
“舍命陪君子。”
但终究这石像还是没能刻完,就在云风扇骨即将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暴怒的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云风手一抖,尚未收敛的剑气转了个弯,在另一只尚且完好的眯眯眼上留下深刻的一道痕迹。
“完了,毁容了。”
云风扶额,艰难地转头去看,“司槐序?”
一身华服锦衣的少年站在阴翳之中,身着浅金色莲纹长袍,白玉束发,几缕发丝辫起缀以宝珠拢入发冠之中,在树影下熠熠生辉。
他眉眼秾丽,却并不显得女气,一双微上挑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
“云、风。”从牙关里挤出来两个字。
一道残影闪过,裴烬下意识伸手去接,把石像稳稳接了个满怀。
他额角一跳,再回过头去时,身边哪还有云风的影子。
“司少主,此事与我无关。”远远飘来他的声音,“你若是要找麻烦,便去找裴烬吧!”
裴烬唇角一抽,和司槐序阴沉的视线对上。
两人被恼羞成怒的司槐序追着,在东幽里漫山地跑。
裴烬一边矮身踏在剑身上疾行,一边把石像扔回去。
他现在也回过味来:“说实话,你到底为何要刻这个丑东西?”
云风手忙脚乱地接住,宝贝至极地将丑到令人发笑的石像放在怀里。
“流华师妹说了,只要我敢在东幽干这事,她便答应跟我出游踏歌一次。”
他讪讪笑了下,速度却不慢,扇骨化作数把短剑将他身周严丝合缝地护住。
裴烬毫不意外,他早该猜到,以云风的性格,能做出这种事只有可能是为了玉流华。
“她那是耍着你玩。”他简直气笑了,“司槐序和我们不对付,瞎子都看得出来。”
“我知道啊,流华师妹可不是瞎子——但是万一呢?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否则会追悔莫及的。”
云风轻轻抚着怀中的石像,唇角微扬,“流华师妹是我在这世上,除了长命百岁之外,唯一的追求了。”
裴烬听得险些吐了,真恶心,怎么会有人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来。
他眉心一皱,霍然停下脚步。
云风被他晃了一下,又向前疾行数丈才绕了回来:“怎么了?”
“我们跑什么?”裴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慢悠悠颠了一下掌心长剑。
“又不是打不过。再说,我们有两个人。”
云风神情空白一瞬,也是一脸茫然:“是哦,跑什么呢?”
两人这一打岔的时间,密林深处摩挲沙沙作响,有什么人踩着枝叶紧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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