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
她第一次觉得温寒烟是一个这么恐怖的人。
明明她们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她坐着,温寒烟跪着,她是新弟子,温寒烟是被厌弃的旧弟子,她是天灵境,温寒烟只是个废人。
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了?
每一次见到温寒烟,纪宛晴都觉得她气势更盛,这一次倒好,她方才听见了,温寒烟已经羽化境了!
羽化境,那是什么概念。
原著里,修仙者众,可羽化境之上的也就寥寥数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羽化境之上,那便是能呼风唤雨,引动天降异象,足以成为一方主宰的大佬。
……温寒烟这成长的速度未免也太快、太逆天了吧。
到底谁才是女主啊?
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狠辣嗜血的魔头裴烬。
纪宛晴思绪翻飞,脑子里一会一股脑的全是各种念头,一会一片空白。
茫然间,她看见一双染着尘土血渍的白色靴面停留在视野里。
纪宛晴愣愣抬起头,对上温寒烟的视线。
归生(六)
温寒烟站在纪宛晴身前看着她,两人一站一瘫,温寒烟居高临下,眼睫自然下垂,神情波澜不惊。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已被尘泥染得深一块浅一块,那双与她八分相似的眉眼间写满了不安瑟缩,宛若惊弓之鸟。
一把纤长雪亮的剑掉在纪宛晴身旁,半截剑柄深埋入碎石中,表面覆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仿佛蒙了一层阴霾。
温寒烟静默片刻,倾身将长剑捡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两人原本一站一跌,沉默僵持着,温寒烟这个动作像是打破了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纪宛晴瞬间条件反射地蹬地往后退去,离温寒烟更远了一些,“你、你冷静一些,听我说。”
她声线微微发颤,却还是勉力维持着冷静,“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不是从来没有针对过你?大家都是女孩子,理应互相帮助,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独善其身也不是什么错处吧……”
越说纪宛晴越委屈,穿越是她想的吗?这种事情做做白日梦也就罢了,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的苦谁知道?
不提崩塌的剧情,也不提原剧情里她所谓的女主光环,实际上是辗转在多少男人手里,像是玩物一般被来回虐身虐心。
在这种怪物遍地走的玄幻世界里,她能够活下来,已经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了。
她顾不上任何人。
她根本自顾不暇。
温寒烟脚步不紧不慢,纪宛晴每退一步,她便不疾不徐上前一步,地面上拖拽出两条长长的蹬地痕迹。
温寒烟睨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垂眼拂落剑身上沾染的尘泥,扬手抬剑。
“啊啊啊——”
纪宛晴尖叫惊呼一声,更用力地向后挣扎,然而后背却抵上死角,再也无处可退。
她紧紧闭上眼睛,本能地将为数不多会用的灵法一股脑地扔出去,一时间灵光漫天,狂风呼啸,整片狼藉的地面更加雪上加霜。
罡风扑面,衣袂翻飞,温寒烟面色不改,反手挽了个剑花。
“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女——”
剑尖调转了个方向,剑柄停在纪宛晴面前一寸。
“拿好。”
纪宛晴动作一僵,怔怔抬起头。
“你是剑修。”温寒烟将长剑递给纪宛晴,“剑修的剑,是立身之本,不应被这样随意对待。”
沉甸甸的剑柄落入掌心,纪宛晴下意识攥紧了剑柄,听见温寒烟轻缓的声音。
“除非你身陨道消,否则,永远不要松开拿着剑的手。”
纪宛晴一愣。
紧接着,她便听见温寒烟清清淡淡的声音落下来,“不是每一个修士,仅仅凭借灵丹辅助,便都能在短短十余年之内结成金丹,晋阶天灵境。”
温寒烟最后看了纪宛晴一眼,视线在她怔愣的面容上停顿片刻,收回手,“好自为之。”
她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
幻象间种种皆为虚妄,她不必迁怒旁人。
终究,一切都还未发生。
今生的纪宛晴从未主动加害于她,说到底,纪宛晴也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可怜人。
眼下,她有足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也便不必用这份力量去欺凌旁人。
过好属于自己的一生,已经需要她很多的力气了。
纪宛晴怔忪看着温寒烟的背影,总觉得她似乎和自己看过的小说里不一样。
与此同时,她心底渐渐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小说中的女主,虽然通篇受虐,但印象里,也是天资极高的。
难道……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明明有机会选择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的。
穿越以来经历的种种在脑海中闪回,先是被当作另一个人的影子,彻底失去自我。
后是邺火入体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再到受司珏蒙蔽哄骗失了身,却反倒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回首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纪宛晴缓缓抱住膝盖,像一个孩子蜷缩在母亲肚子里一般,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半晌,风声呜咽。
安迹星已死,眼下时间只过去短短三日,算算时间,救下东幽被困平霄夙中的众人,还绰绰有余。
温寒烟背着司予栀,昭明剑悬于她身后,托着昏迷不醒的叶含煜和空青。
“我们休整一天再走。”
现下他们都太过狼狈,若是回到东幽遇上什么特殊状况,难以及时应变。
[叮!今天是白月光的生日,作为一个守男德的完美男友,为心爱的女孩庆祝一场此生难忘的生日,难道不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吗?]
[请陪伴孤苦伶仃的白月光,陪她度过一个浪漫的生日,让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然后将她扣在怀中,咬紧了后槽牙,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声音低哑:“你就仗着我爱你。”]
裴烬:……
他脸色略僵,撩起了眼皮。
原来明日竟是她的生辰。
裴烬视线落在温寒烟身上,却见她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
仿佛明天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只蹲在空青三人身侧,查探他们身上的伤势。
空青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每一寸骨头缝都在疼。
“嘶,寒烟师姐——”
他疯狂喊痛,余光却在偷偷观察温寒烟的侧脸,在她循声望过来的时候,又痛呼了几声。
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痛。
要是寒烟师姐能够多关心他一点,那就更好了。
一道冷笑从斜地里冷冰冰地插进来。
“呵,真不像个男人。”
空青扭头看过去,司予栀唇角噙着一丝冷冰冰的讥诮,似笑非笑看着他。
只是她脸上被长生锁腐蚀出大大小小的伤口,淋漓鲜血糊了半张脸,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空青张了张口,又回想起先前她救的自己那条命,脸色铁青着闭嘴了。
叶含煜也幽幽转醒,疼得龇牙咧嘴靠在昭明剑上。
“当真没想到,整个九玄城里那么多人,到头来竟然全都是那位城主一人假扮的。”
他回想起看起来层级分明的九玄城弟子,越想越后怕,“这人,得多分裂啊……”
每天扮演那么多人,他真的不会累吗?
“好在最后逢凶化吉。”司予栀顿了顿,撇撇嘴看温寒烟一眼,“喂,这一次多亏有你。”
静默片刻,她磨磨蹭蹭道,“多谢。”
“前辈,我见您的第一眼,便知金鳞非池中物。”
叶含煜浑身皮肤被腐蚀得溃烂,粘着衣袖,他强忍着疼痛行了一礼,“您已救了我无数次,这些恩情,若仅提来世偿还,我只觉得太轻太虚。若您不嫌弃,今生我必定誓死相随。”
温寒烟摇了摇头,扶起他。
“我今日所能够拥有的一切,都有你们的一份。”
这句话不是场面话,而是她的真心话。
不提往事,只说九玄城中,若没有空青三人配合布阵,他们早已深陷于榕木人的围困之间,一时半刻难得脱身。
更主要的,还有裴烬。
空青三人到底受了伤,只说了几句话便精神不济,东倒西歪累瘫在一边,缩在温寒烟身侧昏睡过去。
他们席地而坐在一片狼藉之间,天幕低垂,月辉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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