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我不能想象以后的生活,也不能想象我以后在好不容易生存下来的地方,又再次布满了我直播的视频截图和污言秽语。游丽丽低头轻声说,光想想,就好令人绝望啊。
季白绪在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跟游丽丽的共情,他脑颅内涌上团团恶心,呼吸间都是窒息。
他咽了咽口水,把无助灰心的感受压了下去。
能不能拜托你帮一个忙,如果有一天我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帮我把姜妤妤墓前的画册烧了吗?游丽丽说。
季白绪察觉到不对,他急切道:都会过去的。
游丽丽看向他,噗呲一声笑了:说实话,以前我看小说和电视剧,总觉得人在过不去的时刻,如果有个人能够跟她说一句贴心鼓励的话,那她一定能熬过这个坎。
季白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游丽丽又接着说:可是你知道吗?人本身就是贪生的,若是她下定了决心,那所有的能够安慰和排解的话,她已经跟自己说了无数遍了。
每到黑夜里,她都会对自己说,你等等天亮吧,再等等,就能看见光了。
季白绪是冲回学校的。
他找到单独在播放厅的宁导,着急地拉宁导:快,联系游丽丽的父母,游丽丽她想不开。
宁导放下了手上的电话。
我报警了,但是找不到人,她突然就失踪了。季白绪焦急道,快,想办法联系她家人。
来不及了。宁导轻声道,她已经跳楼了。
季白绪大脑骤然空白。
他有点茫然,眼神呆滞了一会,慢慢定焦在了一块显示屏幕上。
上面滚动着这个节目的所有弹幕
讲道理,我对这几个孩子真的同情不起来,太自私了,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以后怎么办啊?
都是家庭悲剧,好心疼。
主要是游丽丽和姜妤妤不该去搞那种直播,为什么国家能让这种直播存在啊?你看祸害了多少女生。
她俩就算活着,以后要面对的人生才难呢。
本质就是太不自爱了,都是网络害的,让这些年轻姑娘虚荣,想来快钱,不踏实。
季白绪怔怔道:结束吧。
宁导:嗯?
季白绪认真说:这个综艺,不要再拍了。
又不是综艺让他们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宁导抱着胳膊,身子站直,居高临下道,你一句话让我结束这么大投资的节目,未免说得太轻松了吧。
季白绪看向他:可是,不该把他们的人生拿出去给别人审判啊。
节目里可是好好打了码,隐瞒了所有事件的,保护了当事人的。宁导微微一笑,狭长的双眼满是漠然,你要问罪,也该找那些喜欢去寻找隐私的网友和记者。
季白绪语塞。
这几天来询问的赞助商都跟他们直接说,我们能够插播广告的名额不多了,让他们带价来谈。还有之前的赞助商要加钱的,赶紧把合同准备好,重新签。宁导跟手机对面交代完最后一句,才挂断。
宁导摸着显示屏上密密麻麻闪过的字体:他们就像五颜六色的漂亮玻璃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只要有一颗破碎,露出里面浑浊的内核,人家就会开始把其他也一颗颗砸碎,去窥探它们的内心。
我这个综艺,当第一颗玻璃珠烂掉时,才真正开始。
在游丽丽下葬的那天,季白绪把画册烧了。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奈何桥上,有个孤单弱小的身影蹲在边上,像在等什么人,大有等不到就一直不往前走的架势。
旁边同样在等人的婆婆问:是在等家人吗?还是爱人?这么年轻,怕是要等好多年唉。
就在这时,一个短发女生一路奔跑而来,她脚步轻快放松,倏忽间从天而降一本画册,她一把伸手接住,来到姜妤妤面前,笑容灿烂,把画册递在姜妤妤手上。
姜妤妤翻开画册,泪流满面,两个女孩子就抱在一起,互相哭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唉。婆婆摇头,不容易,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随后,两个人挽着手,就如寻常闺蜜一样,说说笑笑地往前走,不同于身边或是愁苦或是遗憾的众人。
她们俩笑声,明媚而灿烂。
姜妤妤和游丽丽的事件沸沸扬扬了几天,彻底把大众视线转向了青少年群体的家庭。
很多人站出来,讲述着自己同样遭受过阴影的童年。
季白绪好几天没看到寒时霖了,据说他弄出了一个电子显示屏,可以发光显示班级的名字,还能有不同发光的可爱图案,好几个班级都拜托了他帮忙。
直到一天将近半夜12点了,在宿舍的季白绪才等到他姗姗迟回的身影。
略带疲倦的寒时霖看着他收拾好的行李:要走了吗?
季白绪嗯了一声,他跟宁导之前说定了,等事件结束,就离开这个综艺:我俩明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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