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版印刷可以应付一些书籍的硬刷,但是却太不灵活,以前还能忍受,现在不行了。
现在邸报的需求量上来,沈玉耀也需要创办更多报纸来丰富百姓的业余生活,传播更多有用的知识。
印刷报纸可不是用雕版印刷能应付的,雕版印刷对雕刻之人的要求太高了,有了错字不好更正不说,大量书版也不好存放。
在需要大量印刷时,雕版印刷成本相对来说比较高,不光是人工成本,更多的是时间成本。
这个时候,很有必要去研发活字印刷术。
其实活字印刷术很好理解,就是将字刻在一块块木板上,等到要用的时候直接排版就好。
但是具体怎么做才能更快速更便捷的使用,这成了实践时的问题,也是父子俩需要仔细考量的事情。
“爹,咱们用木头去雕刻活字,太慢了。”
林大忠拎起一块雕刻失败的反字阳文木块,他不是专门雕刻阳文的人,所以失败居多,成功反倒是少数。
这种现象让父子俩愁眉不展,要知道研发部研发出来的东西,向来是以亲民为主,也就是说,技术含量并不算太高,最好是个人练一练就能上手。
如自行车,只要有胳膊有腿,不怕摔,练几次就能歪歪扭扭的骑上走两圈了。
如果做出活字印刷,却对雕刻反文要求那么高,岂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全靠那些雕刻反文的人吗?
他们雕的快,东西成的就快,他们雕的慢,书印刷的时间就比较慢。
而且如果字雕错了,还得再返工去等,时间上确实会有所缩短,也没有大量书版占据库存,但总觉得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啊。
林大头点点头,“可是不用木头,咱们也雕不上字啊。”
俩人盯着木头来来回回的看,林大忠蹲的腿麻,起身活动一下腿脚。
然后发现地上因为他蹲的时间久了,出现一个脚印。
脚印?
“爹,儿子知道用什么来做了!用泥啊!”
黄九娘正跟女儿商量新衣服做成什么样子更好看,就听到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怪叫。
把王窈窕吓了一哆嗦。
黄九娘默默翻了个白眼,“别怕别怕,这些人都是这样的,脑子里啊什么都没有,只有眼下的活儿。”
王窈窕也不是小孩子了,被吓一跳不过是一时的反应,闻言轻笑道:“阿娘放心,女儿懂得,他们就和阿娘一样,是顶认真的人。”
她看见过阿娘在研发部时的认真。
王窈窕之前想着阿娘只是个乡下来的寡妇,到这京城贵胄之地可能会被瞧不起,一介寡妇还被直接安排入朝廷之中,八成会有人为难她。
怕阿娘瞒着不说,王窈窕私下混入研发部,小心观望过。
没想到的是,她看见了一个气势丝毫不输那些达官显贵的娘亲,娘亲在手上拿着针线的时候,身上就好像在发光。
那光很熟悉,就好像小时候。
彼时她窝在床上,躲在微凉的被子里,望着借一盏豆大烛光绣花的娘亲,明明光是那样暗,娘亲却比窗外那一轮明月还要刺目。
那些人身上有和娘亲一样的光。
王窈窕自那之后才明白,原来当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去喜欢一件事,然后投入一切身心去做那件事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怎么突然夸赞起阿娘来了,我的幺儿也是这世上最认真的人,你还年轻呢,现在娘能养活的起你了,你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黄九娘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担心自己养活不起孩子,然后听了亲戚的话,将这个听话的孩子说给了一个男人。
她自己遇到了一个表里如一的男人,竟误以为这世上大多男子都是好的,即便之前有些不好的行径,等成亲生子,总归是能立起来顶家立业。
没想到这世上男子中,禽兽比之常人,多了太多。
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那个会乖乖的跟在她身后,全身心依赖她的幺儿了。
黄九娘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失去,她宁愿永远守着这个孩子,永远为这个孩子遮风避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尤其是情感上的弱点,即便是圣人也不例外。
沈玉耀的情感弱点,曾经很薄弱,那个时候的她近乎无敌,因为她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无牵无挂,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过是一场人生重来的游戏罢了。
她心中没有牵挂,无惧生死。
但是后来,她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家人,心中就有了牵挂,也有了上心的人。
有感情的弱点,不一定会削弱一个人的实力,有时候反倒会成为一个人前进的动力。
对于沈玉耀来说就是如此,她最在乎的人就是当今太后曲烟月,曲烟月想要什么,也会成为她的动力之一。
而且她想要让曲烟月在史书上,是一个足够成功,传下美名的太后。
后世人说起曲烟月,不会感叹她在儿子和女儿中选择女儿,是一种错误,也不会感叹她赢了郑婉婉是命运不公。
她想让曲烟月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名正言顺。
正因为沈玉耀能感受到这种有牵挂的感觉,所以她能对他人感同身受。
如果她内心没有任何牵挂,那她不可能为研发部的顾问们考虑如此周到,还为他们在京城建房子,让他们能接家人入京,共享团圆之喜。
顾问们也不会对她忠心耿耿,一群骤然暴富的人,竟都守住了本心,没有做出出卖沈玉耀的事情。
“最近几日,听闻朝堂上有不少大臣争论不休,全都是因为皇帝写的邸报?”
沈玉耀每天都要来曲太后的宫中坐一会儿,此刻正是她们坐下聊天的时间。
曲太后突然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情。
这不符合曲太后平常的为人准则,一般来说,曲太后还是比较忌讳后宫向前朝伸手的。
郑皇后昔日的教训就在眼前,外戚势力强大并不是一件好事,曲川而今为沈玉耀效力,本就使得曲家如日中天,若是不加以约束,恐怕曲家很快就能成为下一个郑家。
沈玉耀确实在意曲太后的心情,但她在乎的是曲太后这个人,又不在乎曲家那一大家子如何。
所以曲太后相当注意这方面,不想让曲家步郑家后尘。
沈玉耀点点头,“确实有此事,母后看了女儿写的邸报吗?”
沈玉耀抬眼时,眼底满是好奇,她就像是写了作文拿了大奖,欢欣雀跃的想与母亲分享这份喜悦。
但是她那几篇文章引起的后果,和拿了大奖的作文可完全不同。
曲太后有点儿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她还以为沈玉耀心情会很不好,毕竟这几日沈玉耀每次来同她聊天,眉宇间都有些阴郁之色。
但看沈玉耀现在的态度,又实在不像是挂怀此事。
“看过一两篇,与时下的文章很不一样,像是另外的文体。母后自小读书便不好,看那些圣贤在书中讲的大道理,就觉得头晕脑胀的,看你写的文章倒是很快就能入目,而且看的津津有味,读后心中颇有感悟。”
曲太后顺着沈玉耀的心情去说,说的沈玉耀喜上眉梢。
虽然沈玉耀一开始写的时候,没想过得到谁的认同,但是当亲人站在自己身边,并且表示十分赞同,还给她吹了一番彩虹屁时,很难有人会不高兴。
越是在乎的人的肯定,越是真诚,越是让人开心。
“母后过奖了,不过是粗鄙之言,用那些文人墨客的话说,就是难登大雅之堂。”
沈玉耀轻笑着,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不过下一秒,她的情绪就发生了些许变化,眼底多了几分冷意。
“但女儿想着,这邸报面向的究竟是饱读诗书的官员,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呢?文人觉得是官员,可女儿觉得,是百姓。”
曲太后赞同的应和道:“你所言不错,那些文人就只知嘴上治国,其实最是无用,百姓若不懂官府所行之事是什么,又为什么,肯定会抵制,到时候官员强令百姓遵守法令,百姓心生怨气,好好的仁政都会变为苛政。”
曲太后没有真正治过国,但她绝不是毫无见识之人,就好像她现在说的这番话,放在朝堂上,都是颇有水平的。
沈玉耀很高兴曲太后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所以女儿想着,邸报要写的通俗易懂,如果百姓不懂官府接下来要做什么,又谈何与官府上下一心,共同行事呢?词不达意容易惹人误会,官府政令不下达,百姓难以配合,更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大庄而今处处都有新的改变,如果大多数百姓都还是以前那样被愚弄着,那么所有改变都会被老百姓拒之门外。
当改变不能走入千家万户,那就是失败的改变,宣告着沈玉耀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她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于是她从各个方面去增加改变成功的概率。
邸报不过是促进成功的一方面罢了。
曲太后面上露出微笑,她确定沈玉耀对邸报受到文人墨客抵制一事,没有丝毫悲伤了。
但凡心里有一点难受,也不会在此刻说出如此长篇大论,来告诉她邸报写的亲民有什么好处。
沈玉耀已经将态度摆明,曲太后当然要与她站在一起,她们母女从来都是一心的。
“皇帝而今治国手段愈发娴熟,已然有了明君之范,只是国土扩张了,治下太平了,也不要忘了这后宫之事。你现在虽然年轻,但后宫一日不安稳下来,总会有人心浮动。”
明里暗里催婚的话,沈玉耀听得多了。
旁人她还能怼回去,曲太后就不行了。
之前沈玉耀没有跟曲太后说过她的打算,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还不急。
她觉得不急,别人可急的不行,寻常人家的女子及笄之后就忙着成亲了,沈玉耀现在已经十八岁整,来年就十九了。
不必想着正式成亲的事情,只是心里总归该有规划,将此事提上日程啊。
“啊,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母后,这是草原那边上贡的奶豆腐,您尝尝,太医说了多吃这个对身体好。”
曲太后看着明显拒绝继续谈论此事的皇帝,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在婚事上让母后操心起来,想你刚及笄的时候,也曾喜欢过他人,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呢?难道是因为……”
曲太后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女儿好像喜欢的是个有妇之夫啊。
这可不太好办!
死去的回忆突然诈尸,跳起来打她!
沈玉耀都快把这事儿忘干净了,满打满已经算过去三年多快四年,怎么还往日重现了呢?
“难道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已经有家有室?皇帝,你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你的,就算是……”
“母后,女儿绝对没有那种想法!”
沈玉耀没想到她就是内心羞耻了几秒,曲太后就来了这么一段“道德败坏”式发言。
古往今来的历史书上,身为富有天下的皇帝,私生活都相当随性,而侍奉君王左右的人,也从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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