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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别离、再重逢(1 / 1)

不知道她究竟想起了什么才会爆发这么严重的负面情绪,喉中压抑的求救声断断续续,煎着徐谨礼的心。他一刻不敢松动地抱着她,一直在告诉她没事了、他在这、别害怕、没有人能伤害她……

哭多了、哭久了、哭累了,水苓终于迷迷糊糊睡下了,徐谨礼抱着她踏出乱七八糟的催眠治疗室,带她去之前的那间病房休息。

她一直双眼紧闭地蜷缩着,偶尔会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发抖,一怔一怔的。徐谨礼蹙眉看着她的泪痕,低头轻轻地贴在她的脸颊旁,语气夹杂着不忍和痛惜:“乖乖……”

让她安静睡着,徐谨礼一直守到天亮,未曾离开过。

水苓觉得自己好痛好累,一个漫长的噩梦在绞杀她,她穿梭在其中不断挣扎,不知道自己醒了该怎么面对徐谨礼。

她好想他,她想叫他哥哥,她等了他好久好久,以为再也等不来那么久。可是思前想后,她又怎么能叫他哥哥,徐谨礼说过他无法接受拥有伦理关系的感情,那他们之间又怎么办呢?明明他才说毕业要和她结婚,现在却因为她想起了过去,将这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她想起徐明泽的辱骂,他骂她是婊子,她之前一直不承认,现在却不知道自己离这个词有多近。她引诱了自己的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的哥哥……

她现在又该当谁,是水苓还是徐娴云,是哥哥的女朋友还是哥哥的妹妹,她想不通也理不清。明明她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她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到头来,她也违背了道德。

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她看见了守在她床边的徐谨礼,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正睡着。

她仔仔细细地看他,明明是已经看了那么久的人,现在感觉又不一样了。原来七年后的哥哥长这样,她像找回曾经遗失的珍宝那样,将眼神反复停留在他身上去描摹。

“哥哥,我可以自私一点吗?”

她在内心这样问着,她可以不可以就当自己是水苓,继续做哥哥的女朋友,和哥哥结婚。她不想再次失去哥哥,她离不开哥哥,她真的等了他好久……

徐谨礼的生物钟很准时,到点基本上就会醒来,拧了拧眉睁开眼,发现水苓已经醒了。她看上去很平和,徐谨礼知道她又在内心默默把一切消化完了。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这是她面对相隔七年才重新相见的哥哥发出的叹息,而徐谨礼以为这是爱人噩梦后的呢喃。

他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我在这,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别怕……”

哥哥的怀抱一向是她安全感的来源。对于水苓来说,徐谨礼的怀抱也是。他一直能带给她安宁。

徐谨礼替她理顺有些凌乱的发丝,低头问她:“到底是想起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水苓埋在他怀里,带着哽咽感慨:“想起了很多……很多很多……”

她拉着徐谨礼的胳膊,抬头问他:“您说我们毕业会结婚,怎么都算数吗?”

徐谨礼吻她的脸颊:“我说话一向算数。”

水苓拉着他的手,闭上眼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她从来对徐谨礼都没有要求,而今第一次希望他信守承诺。她痛了那么久,劫后余生般地开始渴求,祈求上天,能不能就这样把哥哥给她作为补偿。

良久,她问:“您可以带我回家吗?我想回家。”

她想和他回家,刚开始是作为情人,后来是作为女朋友,现在是作为妹妹,她想回到一个充满他痕迹的巢穴里,如燕投林。

她说想回家,其实还是想他,即使人已经在他的面前,思念还是不断涌上来,她需要更多。

徐谨礼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他懂她泛起的依恋,他答:“好,我们回家。”

在车上,水苓倚在他怀里和他十指紧扣,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紧张。已经回去过很多次的地方,如今却像时隔多年好不容易再次见到那样,是“近乡情更怯”,她不敢问归人。

当她再次踏进别墅,才发现,这里和外婆家过分相像,甚至大部分物件的摆放位置都没怎么变过。

小时候,她很喜欢去外婆家,每次离开都会在车上哭。哥哥替她擦眼泪,说这么喜欢的话,以后要不要哥哥送她一套房子,就和外婆家一样的房子。

那些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和她以前做出来的劣质品一样的手工艺品,被他摆放在很合适的地方,是他拾缀她灵魂的证明。

哥哥一直在找她,找那些和她相似的痕迹,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忘记她,而她把哥哥忘了……

水苓转过身去和他求吻,她含着泪说对不起,和他说想你。

徐谨礼替女孩擦掉泪水,搂着她的腰,含着她的舌尖和唇瓣,予舍予求。

等他感知到水苓的情绪中没有那么多哀切之后,问她:“不愿意和我说说吗?那些让你哭了那么久的过去。”

水苓沉默地在他怀中依偎着,她说不出口。她没办法对徐谨礼说出那些过去,她所受的伤害对他来说一样是一种残忍。

徐谨礼握着她的手:“我可以等,直到你愿意给我聆听的机会。在那之前如果觉得难受,不要一个人闷着,要记得来找我。”

水苓点着头答应他说知道了,仰起脸给他一个笑,让他放心,这笑容却不知怎得让徐谨礼的心发皱。

下午警察一直在联系徐谨礼,希望他能去一趟徐家,说有些东西需要他亲自去看看。

他和水苓确认过需不需要他陪在她身边,等她觉得可以了他再走。水苓说没事,她留在家里也不出门,更何况他很快就会回来,让他去做要紧的事。

徐谨礼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徐家,想尽快回头。警队队长表情严肃带他进门,先去了徐娴云的卧室。他们在搜查的过程中很仔细,仔细到将床板都倒翻了过来,发现底下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箓,令人头皮发麻,像虫子一样蛰伏在小姑娘的床底下。

突然之间,徐谨礼想起了那个被他扔出去的神像,还有那些常壬骁对他说的话:他们到底把他的妹妹当作什么?这像养蛊一样的行为,有把她当女儿看吗?

徐谨礼心中升起怒火,眉头紧皱。

警队队员过来给了他一个密码盒,说上面贴着他的名字,问他用不用拿回去。

银色的嵌合紧密的长方形精钢盒子,密码是八位数,是他曾经送给妹妹的,上面贴着一个标签,写着:徐谨礼。

小云为什么用他为盒子命名?他伸手接过这个盒子,想着待会儿带回去仔细看看。

警队队长把他拉到一边,表情复杂,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和他说。之前潜伏在俱乐部的卧底已经有了进展,这家俱乐部是一个巨大的黄色犯罪组织,据点全都在国外,背后势力深不可测,他们查不到头,他的钱可能要打水漂了。

原以为徐明泽是和赌鬼关系不清,没想到还牵扯上了黄色犯罪,徐谨礼讥笑,这么多年真能装啊。

“还有就是,这间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警队队长带着他走到了一个暗室,门刚一打开,徐谨礼的瞳孔就瞬间紧缩了起来。

这个被强行破开的“刑房”,正中间,摆着一张他妹妹的色情照,还未成年就拍下的色情照。

他不会认错,那是才十多岁的小云。

他年幼的妹妹被绳索捆绑,就那样跪在地上,而后被嵌进相框里。

一股血直接冲到他的天灵盖,让他几乎站不稳,踉跄了两步扶住门框,他嘴唇有些颤抖:“这……”

警察看他确实不像知道这里的样子,叹气说道:“可能与您的父亲有关。我们就是因为发现了这间房才开始对其他的房间进行搜索。”

徐谨礼看着那照片几乎要作呕,他捂住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胃都在痉挛。

他不禁绝望:这个家对小云来说,到底是家还是樊笼。

徐谨礼的脑中一团乱,现在才想起来,当年妹妹不停求他带她走,那大概不是不舍,而是嘶声力竭、一遍遍的求救。

他呼吸不畅地跪倒在地,原本已经隐去的survivuilt(幸存者内疚)再次爆发。警队队长过来扶他叫他的名字,他什么都听不清,像是和这个世界隔绝,盖上了一层透明的塑料膜,他裹在其中被妹妹所遭受的痛苦切割。

他是怎么昏昏沉沉拿着那个银色盒子回家的,已经不记得。等他能够清醒地回去之时,已经有点晚,水苓大概是倦了,外加这两天很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徐谨礼找了块毯子披在她身上,沉默地在她身边坐下,开始破解那个用他命名的密码盒。

他试了试妹妹的生日,不对。随后试了试自己的生日,齿轮嵌合到位又弹开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盒子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本子,一个已经因为受潮而纸张扭曲的本子,放了很多年。

他把盒子轻放在地毯上,开始翻阅。打开它的第一页,一句话就刺进了他的心里。

2月15日:“哥哥,救命!”

那是他当年回家之后离开的第二天。

2月17日:“爸爸什么时候能不打我,好疼,哥哥,我好疼”

2月20日:“和妈妈去寺庙,没有脱衣服,是好事”

2月25日:“哥哥,爸爸为什么老是骂我小母狗和小biao子,他还骂我sao货,我不是,哥哥,我不是。我好疼,又不能去学校了,他请了叁天假,我又会被老师说。”

3月2日:“哥哥,爸爸让我叫他主人,好奇怪。我不愿意,他就打我,我不想但还是叫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3月7日:“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

3月10日:“和妈妈又来寺庙了,依旧没有脱衣服,但是我背错了经书被说了,不过还好。”

3月11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3月17日:“瑾年又欺负我,妈妈不听我说话,妈妈只听他的。爸爸说他可以帮我,我才不要他帮我,他肯定又想打我!”

4月1日:“我不想要爸爸了,我好讨厌他,他为什么老回家,为什么不是哥哥回家,想要哥哥回家。”

…………

6月3日:“哥哥,我想死”

6月8日:“想死,想死,想死”

…………

8月13日:“一年好久,哥哥,一年为什么这么久”

…………

9月4日:“我讨厌爸爸给我拍照,我讨厌香蕉,讨厌黄瓜,他打了我一巴掌,我好恶心,哥哥,我好恶心”

…………

11月5日:“哥哥,我好像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是活着的,还有叁个月,好久”

11月27日:“妈妈又带我去寺庙了,又要脱衣服,好多大人,我好害怕,哥哥我好害怕,好冷好烫,我好害怕”

…………

1月15日:“爸爸给我拍了很多视频,他还把我房间里摄像头拍出来的视频放出来让我一起看,好恶心。”

1月22日:“哥哥,我报警了,没有人相信我。哥哥,报警没有用。”

…………

2月7日:“哥哥,我好像活不到你回来的那一天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落笔停在这一天,字迹时而用力时而模糊,越来越扭曲,经常发抖,把纸张捅破。

徐谨礼一把将本子和起放在沙发上,直奔卫生间,剧烈的胃痉挛让他止不住跪着呕吐。

文字竟然是这样可以杀人的东西吗?

一个字,千把刀。轻易划开他的胸腹,将器官扎了个透穿。

血混着烂肉稀稀拉拉从他身体里滑出来。

痛苦轻易将他淹没,他跪着吐到只能吐出酸水,口含血丝大脑涨痛,青筋凸起双眼模糊。

他吐光那些污浊的液体,刚漱完口,心脏又开始闷痛,是躯体化的表现,徐谨礼熟悉这种感觉,那种摆脱不掉的痛苦再次降临。

徐谨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他捂住生疼的额头神志不清地喘息、悲鸣:“小云,你要杀了哥哥吗……”

妹妹生死未卜、不知所踪,知道真相的他,如何能就这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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