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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朝中措(1 / 1)

她埋伏在徐谨礼家的宅邸中,乔装成他家的丫鬟,准备在某个合适的时机刺杀他。

合适的时机,是一个好的借口。

要是时机不对,她似乎就总不能下手。

比如,徐谨礼今日整天都在陪着孩子玩耍,不宜动手,吓到小孩会因为哭喊声惊来一堆人。翌日,有人来拜访他,询问他赈灾事宜,外人在场,不宜动手。第三日,他要和夫人一同前往丞相府参加宴会,不宜动手。

总是这样,他总是有事,或者说,她总是有理由心软。

她需要一个让她不心软的理由,但她找不到。

直到楼主对她没了耐心,他头一次对苓茏发火:“怎么?现在要你杀个区区六品小官,也这么难?”

“记不得我和你说过什么?你对他心软?要是有朝一日易真楼垮台,第一个反扑上来的就是他们这些文臣,到时候可没有人会对你心软。”

她无法辩驳,因为他说的全部属实。所有文臣都痛恨易真楼,将易真楼废黜一事已经在朝堂上提了多回,全部都被国师压了下来。

徐谨礼的老师是当今丞相,文官集团的代表,他们同属一脉,自然也一样容不下这样权势滔天的特务机构主掌官员的生杀大权。

“苓茏,你到底喜欢上他什么?”楼主的质疑中充满不解。

苓茏被这一问,吓得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没有,属下不敢。”

楼主看着她,半晌,像是自嘲又像是嗤笑:“你有什么好不敢的?我罚过你吗?”

“没有,楼主待属下一向宽厚。”

“去叫绛叶过来,这件事不用你再插手。”

苓茏后悔了,早知如此,她不该迟疑的:“楼主,我——”

“听话!”男人转过身去不看她,他的口气像铁幕落下,压得她喘不过气。

楼主第一次用这么冷硬的语气和她说话,吓得她一颤。

半晌,苓茏转过身去,抿着唇开始解衣服,待全部脱光,她上前抱着他。

她能感觉到楼主的身体有一丝僵硬,随后他偏过头:“苓茏,为了他,你就愿意这么做?”

苓茏还没能张口,男人就陡然转身捏住了她的下巴:“为什么?我待你哪里不如他?你第一次主动,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取悦我?”

苓茏不理会他的怒火,她一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另一手握着他的手腕,用格外娇媚的嗓音问他:“您不要吗?”

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动了,她顺着他的胳膊摸到他的胸膛,上前抱着他:“不要生气,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ot;

半晌,楼主伸手抱住了她,就在苓茏以为自己这场谈判成功了的时候,听到他这么说:

“苓茏……你算错了,我并不高兴。”

“相反,这对我来说与侮辱无异,我现在告诉你——”

“我改主意了,我会亲手杀了他,一定!”

一瞬间,她如坠冰窖。

男人俯下身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在我杀了他之前,不准出这道门,绛叶会来看着你。”

她抱着他不松手,语气慌张,眉头紧蹙:“我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

“穿上衣服,给我好好待着。你越求我,他只会死得越惨。”

说完之后,男人拉开了她,这是他第一次推开她。

随后房门紧闭,她急得在房中打转。

完了,真的完了,楼主这么说,徐谨礼别想活得成了。

苓茏急忙穿好衣服,不行,她得去告诉他,让他逃。

易真楼楼主亲自出手去杀一个六品小官,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无疑是一场圈套。

他知道这是个圈套,是一个特地为他做的局,他也知道可能等他刚踏进去的那一刻,埋伏在周围的人就会涌上来杀了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

月光中,戴着面具的男人执剑在屋檐上笑了一下:“真是煞费苦心,倒让我来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说完便身轻如燕,步入那个叫徐谨礼的文臣所在的宅邸中。

果不其然,在他站到地上的那一刻,徐谨礼就已经站在庭院中等着他:“恭候多时了。”

易真楼楼主语气轻蔑:“你也配?”

徐谨礼笑笑:“但你还是来了不是吗?不管什么手段,目的达成即可。”

“如你所愿,有多少人都一并出来吧,在我杀你之前先陪他们玩玩。”

此话一出,所有埋伏在院落里的蒙面杀手全都手持利刃冒了出来。

“就这些?”易真楼楼主利剑出鞘,剑指徐谨礼,“一炷香,等我取你项上人头。”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只把他这话当作吹嘘。

直到他们真的在一炷香之后一个个倒下,站着的人,变成只有他们两个。

血流遍整个庭院,剑锋所指,就是徐谨礼的头:“时间到了,该上路了。”

一道黑影从庭院中闪现在徐谨礼面前,张开双臂拦着眼前人,她摇着头:“不要。”

是苓茏,她用迷香迷晕了绛叶之后才能跑出来,等到赶到,场面已经剑拔弩张。

她头一次站在他的对面,头一次为了别人反对他。

头一次拿起自己的剑,对着他。

楼主突然轻笑一声,随后大笑起来,可那传到苓茏耳中却显得格外凄苦,他连连点头:“好啊,好……”

和他比,苓茏自然是比不过的,正当她想着怎么才能引开他的时候,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是徐谨礼。

苓茏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下剑,否则刀剑无眼,我可不能保证谁先死。”

话音刚落,苓茏就见楼主身影一动,仅用两指就将那匕首挑至一边,反手一掌打在徐谨礼的胸膛,将他打倒在地,吐血不止:“就凭你也想威胁我?”

“你!”苓茏回头看徐谨礼,一个文臣怎么能受得住楼主一掌,这一掌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你想和我算账?好,我饶他一条狗命,和你好好算算。”

说完就抱着苓茏,鞋尖一点离开了这里,临别时,苓茏还朝着下面看去。

楼主将她带到一个没什么人的空旷郊野之地:“来吧,刚刚不是拿剑对着我吗?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让我看看长进了多少。”

现在只有他们俩,苓茏不想拿剑对着他,毕竟楼主对她有恩。

“不动手?好,那我告诉你,今晚要是你赢了,我就饶了他和他全家老小。要是我赢了,我会杀得他们一个都不剩,不留一个活口!”

他凭什么仅仅因为她不听话就要连其他人一起都杀光?苓茏被他这句话逼急了,拔出剑,将剑鞘扔到一边,一个剑花向他划来。

刀刃和刀刃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郊野显得既冷又刺,比起苓茏的进攻,楼主的防守显得太过轻松。

“你不想杀我,所以你的剑才这么轻。”

“可你不想杀我,死的就会是他,那也没关系吗?”

苓茏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逼她,为什么非要问出一个结果来,他到底要她承认什么,他不是已经知道她喜欢徐谨礼了吗?

她愤恨,剑风更加凌厉,一招比一招更认真,更快。

“这还差不多。”

她真的开始用上了杀招,哪怕楼主对上她仍旧显得那么轻松,但是她的脾气被这一招招给磨出来了。

所以,当她下一剑刺进楼主胸膛的时候,她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立刻想松开手,却被楼主握住手,又往里刺进几分。

他把她抱在怀里,拿出一个一个玉符给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苓儿,这是千机令,有了它,你就是下一代楼主。”

苓茏懵了,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自己杀了她,为什么还要把楼主之令给她?

她还没有感觉到心脏传来的疼痛,直到他开始逐渐从她怀中滑落。

八年的点点滴滴,不是说没就没的,哪怕她喜欢上别的男人,但是楼主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没想过要杀他,从来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她抱着他,开始哭泣,“我带您回去,立刻找千医圣手给您治。”

男人被她抱在怀里,面具下的血丝已经在顺着脖颈流下去,他慢慢说着:“来不及了,国师要把我的命卖给那些文臣当作和解的条件,我其实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这不是你的错。”

“这只是一个局,他们嫌我不好控制,所以要换人了,无论契机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只是想我死而已。他们需要有人与我反目,才会选这个人上位,所以我想让你坐上去。”

“苓儿,这个位子不好坐,不过你坐上去,他们不会对你下手,你得学会装得软弱一点……要是你实在不喜欢这些,我房中那个柜子里,有我为你准备的银票、首饰、地契……离开易真楼,过你想过的日子也可以,这件事我也已经办妥。”

“那个徐谨礼……苓儿,不是我心胸狭隘……但我必须告诉你,他的身份和面容都是假的,不要尽信。”

苓茏突然被接二连三的真相砸得心脏生疼,大脑发懵,泪流不止。

楼主伸出手去摸她的脸:“苓儿,我就问你最后一次,你难道就没有过一点爱过我吗?难道……我一直以来对你所做的事,都是强迫吗?”

竟然什么都是假的,苓茏答不上来,她的心好乱,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反应。

男人又笑了笑,这回是真的苦笑了,笑得开始咳嗽,脱离她的怀抱,面具后的下巴上不断有血向下滴。

他笑得嘶声力竭,随后像是不甘心,轻声念叨着:“要是……要是我说,那一日,救你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没有这么恨我?”

苓茏犹如雷亟:“什么?”

男人没能回答他,头直直朝地上栽下去。

她连忙过来抱着他,叫他楼主,男人已经咽了气,没有半点回应。

她像小时候被欺负了只会找他哭那样,埋在他的胸膛里,恸哭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都瞒着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么多却从来不告诉她?

苓茏的泪水直到天亮,才在他的衣衫中流尽。

她略微抬起身,去揭那张他从来不拿下的面具。

他的另一半脸,全是烧伤,一直蔓延到脖颈之中。而另一半,和那个她喜欢的徐谨礼,长得一模一样。

她吓得手中的面具脱落在地,不是因为烧伤的那一半,反而是因为他完好无损的那一半脸。

他说那日是他救了她?难道她那天朦朦胧胧间看到的全都是楼主?她知道楼主的易容术出众,然而却从来不喜欢用,一直以面具示人。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她到底误会过他多少?

没有人再能回答,什么都来不及了。

而苓茏还不能够就这样结束,她还要带他回去。

她要带他回易真楼,他是易真楼的楼主,再怎么也要回易真楼安葬。

她给他重新戴上面具:“楼主,属下送您回去,也是我……最后一次护送您了……”

她背起他,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好像火焰,把那些过去就这么烧死。

随之熊熊燃起的,还有一个同样灼热的念头,叫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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