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的状态,很普通的状态。
却有一个人对着这样的他说漂亮。
他如果不是眼瞎了,那就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自己吧,黎昌想。
他的视线从镜子往下落,落到梳妆台上的布置。
梳妆台上,有着许多瓶瓶罐罐,他从来没弄懂过这些事干什么用的。
以前以为这些事二十八岁的自己用的,但是观察了两个月后发现,分明任克明用得更多。
每次起床,都能见他在这里挑挑拣拣,然后擦点什么,而黎昌呢,则是随便拿上一瓶就往脸上乱抹。
那种护肤品的香气留在皮肤上,居然也不粘腻,还挺清爽。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恍然间是任克明吻上了自己的脸颊,整张脸上都充斥着任克明的气味。
任克明的气味,任克明是什么气味的呢?
黎昌再熟悉不过了。
他从梳妆台最上面的一堆瓶罐里,取出了那瓶香水。
那瓶据说得几大千的香水,那瓶他一开始的时候觉得闷得要命的香水。
按下喷头,在手腕上喷了喷。
很香,真的很香。
这样熟悉的气味,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会让黎昌觉得安心。
他闻着闻着,脸颊上就掉了一滴泪下来。
伸手擦的时候,他忽然笑了,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和任克明变得一样了。
这么爱哭。
吴妈这时又在门外敲了敲,试探地问他今晚还吃饭吗。
黎昌说,不吃了,我困了,想睡一觉。
冲了个澡后,他就上床了。
一觉又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外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日头高照,而是阴云密布,太阳躲在云层之后,隐隐散着微光。
要下雨了。
不,是已经下了。
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道路中央,黎昌站在落地窗后从上往下望,只见别墅前的一小片院子都委身在风雨前。
一辆车这时从院边经过,淌过水坑,溅起些许泥点。
泥点洒落在院子最边上的那一排花朵上,黎昌认不出是什么花,总之是淡黄色的,有些像人的皮肤。
吴妈撑着伞出去,似乎想要把花往屋子里搬,搬到檐下,她不知道拿了一个白色的什么给花擦着雨水。
黎昌看着那娇弱的花朵,忽然就想起了在英国时,任克明也曾这样给自己擦过泥点。
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隔着纸巾触碰黎昌的皮肤,带着温度。
那时候他们是不打伞的,但这场雨比那时要大得多。
黎昌不禁想,任克明今天带伞了吗。
想着想着,他就走下楼了,从门口的雨伞桶里拿出一把伞,朝门外走。
张叔这时发现他,跟在他后面问:“黎少爷,您去哪?我送你吧。”
黎昌打起伞,站在伞下朝他回头说:“不用了张叔,我自己能去。”
其实他说的自己能去,就只是走出别墅区,在大门的公路上伸手打了辆车。
收伞上车的时候,司机看了他一眼就愣了。
黎昌也没注意,说:“去任氏集团。”
司机回神说:“好嘞好嘞。”
一路上,司机频频回头看他。雨天的车上坐了一位大明星,可真稀奇!
黎昌则把视线放在窗外,只看着从窗户玻璃上一下一下坠落的雨水。
任氏集团在市区,但车没开多久便到了。
黎昌付了钱开门下车,打开伞站在巨大的大厦前,抬头向上望。
这么大,这么高。
任克明会在哪呢?
他也不敢贸然上前,毕竟这种大公司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于是只能靠在一旁的玻璃前举着伞等。
他出来得有些着急,穿得不多,已经快到冬季了,他只穿了一件单衬衫加上大衣,夹着雨水的寒风一股一股吹着,黎昌觉得最凉的是脸,其次是脚。
许是太过寒冷的缘故,脚踝在这时也疼了起来。
黎昌只能蹲下身子,按按自己的脚。
于是当傍晚八点,任氏集团灯火通明还没有熄灭一盏灯的时候,黎昌靠在路灯下看到了自己等待许久的那个身影。
那一瞬间,他脑袋里只有一句话,这一句话,也在走到那个身影前的时候说出口了。
声音轻轻的,脆脆的:
“任克明,我脚疼。”
任克明的身形在看见他时已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秒,犹如霜冻的眸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脚踝处。
黎昌这才看见任克明的头顶已经有了一把伞,他自己打着的。
是啊,任克明从公司出来,怎么会没有伞呢。
自己真是傻。
用任克明的话来说,傻得可怜。
任克明的视线重新上移,移回黎昌的脸上,又移进他的眼睛。
这一瞬间,黎昌觉得那霜冻着的眼睛似乎消融了一些。
他看着那抹逐渐消融的冰雪,很鬼使神差地再次开口,声音轻轻柔柔,说:
“老公,我脚疼。”
这一声出口,仿若春季微雨,一点一点侵蚀了最冰冷的冬霜。那霜彻底化了,化成一滩蕴着黎昌倒映的春水。
滴答稀碎的雨点之中,任克明平直的唇角张开一条缝,低沉的声音从中滚出。
“怎么穿这么少。”他说:“收伞上车……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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