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延川:“你还想让我跑两遍?”
010呆了一下,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厉延川不说话了,看他还在揪头发上的谷壳,垂下的脑袋露出后颈清瘦苍白的脊骨,还是个少年的身形,确实干不了什么活。
厉延川自己握着推车的两个把手要走。
010啪嗒啪嗒跟着他:“等等我呀。”
厉延川车推得更快了,木轮子在泥巴地上敲得哐哐直响,边推车板上的短茬稻穗边往地上掉。
“哎呀。”
010跟在后面捡了几根,又往前跑“不要跑啦!”
厉延川不说话了,像是在军队里被首长说立定,在原地站定,想抽烟,摸了一根出来咬在嘴上。
010吭哧吭哧抱着一小把稻穗跑到他跟前,往车上一放,珍惜地摸了摸:“是我的饭呢。”
辛辛苦苦砍出来的。
厉延川笑了一声,010呆了一下,他好像是见面后第一次见厉延川笑。
厉延川说:“之后还要晒、要扬,指望吃这个,你等着饿死。”
010更呆了。
厉延川以为这人在和自己说笑,咬着烟把手松开,把车板打平:“坐上去。”
010睁大眼睛。
厉延川睨他,黑亮的眸子看起来亮的惊人,是整块田野里干完活儿还有精神的那批人,攥着车把的手臂肌肉隆起,看起来还能再推十个来回:“刚刚转来转去不是想坐?”
010说:“……是?”
“坐上来吧,”厉延川说,“看着你的饭,再掉我不停了。”
010高高兴兴的:“好哦!”
徐易年纪小,坐上车也没多大分量。
厉延川让他往中间坐坐,这人就骨碌碌往中间滚了点,又抱着腿坐起来,有点乖的样子。
厉延川咬着烟,觉得徐易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乖。
土路上也有其他人推着稻谷,推车都是村里公用的,有的把手边半倚半坐个姑娘,看见咬着烟的厉延川脸红了红,有的汉子叫了厉延川一声,又看了看车板上的徐易:“他怎么了?”
厉延川面不改地说:“他脚扭了。”
010:?
他露出了一个迷茫的神色。
他往后坐了点,小声问:“我脚扭了吗?”
厉延川:“扭了。”
010晕乎乎地坐回去了。
汉子也没说话,看两人凑一起说话的样子,心里猜着是徐易故意躲懒,不过厉延川人好,也轮不到自己管。
汉子朝厉延川点点头,推着板车走了,坐在上边的姑娘还回头看,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被太阳晒的。
010有点疑惑地跟着回头,看看厉延川。
天边的夕阳洒在这人身上,厉延川抬着车把的手臂结实,目光专注地盯着泥巴路。
不知道哪里可以让人脸红。
010想。
厉延川攒着力气推车,却还对他的目光很敏感,010一看他就抬起头睨人:“看什么呢?”
010慢吞吞地不看了:“他们的稻子怎么那么多?”
“人家上午就来了,没看见板上的碗?”厉延川说。
010“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等小推车在他家门口停下,010蹦跶下车板,在原地蹬了蹬腿,抖掉裤子上沾的稻壳,又开始把车上的稻谷往院子里搬。
厉延川靠在门边看着他:“放外边也行,这么点,没人偷你的,过几天还要拿到村长那儿去脱谷子。”
010瞪了他一眼,才不少!
村里只有一台打谷机,村里人排队得排半个月,怕下雨的就在家自己弄。
徐易以前把打谷机弄坏过还不承认,村里人都不乐意他用打谷机,所以徐易都是憋着一口气自己打的。
010就说:“我自己能弄。”
厉延川看了他一眼,这小身板,能弄什么?
他没再说,弯腰抱起比010怀中多了好几倍的一大捆稻穗,进院子里往地上一铺。
“那你弄吧。”他说。
010抱着怀里的一小捧稻穗跟在他后面跨门槛,厉延川头都不用低就跨过去的门槛,他每次过都要认认真真地歪着脑袋看着。010有点纠结:“可是这里面还有你的?”
“那么点,我不要,”厉延川说,见他搬完了,弯腰握住板车把手,短袖下的臂膀微微鼓起,轻而易举地把空板车推起来,“我走了。”
010呆呆地说了句“好哦”,又回过神叫他等等,跑到他身边把自己那本又重又沉的镰刀拿回来了。
厉延川看着他的动作:“干什么,不让我用了?”
010说不是:“今天要还给村长。”
厉延川看了眼已经擦黑的天色,又低头看看:“不用急着还,明天不是还要用?”
010认真道:“要的。”
厉延川挑了下眉:“为什么?”
010:“因为我很坏。”
厉延川反应了一会儿,这人的意思是因为他坏,所以村里人不放心?
他好笑地说:“不会。”
010认真道:“会!”
厉延川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么倔,想了想还是说:“那你别跟那群人混一起,就不坏了。”
010说:“我不!”
厉延川“啧”了一声:“老子白推你。”
厉延川撒手不管了,推着空板车和小镰刀走掉,010还有点不舍得地站在门口目送小镰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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