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舍得拿你一身修为来加固封印。”抹去唇边墨色的血渍,繁缕冷笑,想来他自己今日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反正也是灰飞烟灭,一身修为拿来何用。”望舒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见着繁缕最后终是化作一缕烟雾消失不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繁缕就这般消散在我们眼前,我背上是钻心的疼,去也比不过我心底的疼,我只是跌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倒在一旁的清素,虽然不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可是,显然是他的死打破了繁缕对我与望舒的束缚,救了我们一命,不,只是救了我一命。
“凤三殿下,当初我来借住,本是怀着目的,但是万没有想到要害你。”我听到望舒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愧疚,“还好这一次没有害死你,否则,也无颜面再见二太子和帝君他们。”
“望舒,你这样……”乌云散去,月光洒落,我转过头去,看着银色月光下身影越来越淡的望舒,一时间脑袋里没有任何主意,只是愣愣地开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过就是灰飞烟灭,”望舒脸上带着笑,说得那般轻松,他指了指地上断作两半的残剑,“我本就是剑灵,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望舒死前,有几句话想要对三殿下说。”我刚要开口,却被望舒抬手止住,“我时间已经不多,有些事情,却还是要交代。”
“您的体内,确实有辟天剑的剑灵,我便是寻着剑灵的气息找来的,因为有辟天剑灵气的滋养,我的内伤才能恢复。”望舒缓缓地说,“我不清楚你为何会隐居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何你甘心过凡人的日子。但是,三殿下,你是凤凰一族的幺女,是神界的上神,曾是神界首屈一指的战将,还是辟天剑灵的宿主,你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如今魔族蠢蠢欲动,魔尊现世,我虽伤他,却是过不了些时日,他必会卷土重来。若是辟天剑落入他的手中,六界之内,必将生灵涂炭。”身影渐渐变淡,望舒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所以,回去吧,三殿下,回梧桐宫或者九重天去,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我静静听他说着,低下了头,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望舒的声音带了几分悲伤,“求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莲华,若是她问起,你就告诉她,望舒早已厌倦了冥府的生活,已经与相爱之人携剑远游去了,四海八荒,只盼生生世世不与她相见。”
最后一句话,带着回音,被风吹散,我在抬头时,望舒的身影已经消失,空留地上残剑。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觉得形神聚散,仰天嚎啕到哭了许久,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最后也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那是一个繁复冗长的梦境,由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拼凑而成。有在清河县生活的场景,有上学时的情景,即便是我早已忘记的,和男朋友吵架分手的场景都一一再现。
然而更多出现的,是那些我不曾有过记忆的场景。凤凰山上梧桐宫中,三个孩子竞相追逐,跑在最前面的红衣女孩扬着手中一团火红的珠子,朝着后面的两个人得意的笑;云逸洞府,昏暗的烛光中,红衣女子跨过一个个倒地的酒坛,走向洞府最深处那个跌坐在地上的人;九重天上,重华殿中,绿衣碧裙的女子护在红衣女子的身前,正和前面的人激烈地争吵。
越过绿衣女子,便看清了那个和她争吵的人,一头长发漆黑如泼墨,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紫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冷意,即便是与人争吵,他也不过是微微抿着削薄的嘴唇,以一派漠然来回应。
那双泛着冷意的眸子微微一抬,便刚巧撞上了我的视线,至此一眼,我却是觉得寒意彻骨,慌忙低下了眼睛,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画面再次跳转,却是血与火混杂的一片鲜红,我竟是被架在架子上,低头便见了一地的鲜血,已经渐渐由鲜红转变为暗红。在我的身前,一个英姿笔挺的男子持剑而立,剑指着站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持剑的男子没有回头,却是在跟我说话。
“凰羽,你给我好好撑着,待我手刃了这个伤害你的人,便带你回云逸洞府去,我君崖说过要护你一世安稳,必然说到做到。”那声音分外熟悉,与那日我在忘忧花海睡着时听到的一模一样,低沉而让人心安。
下一刻,入眼的却是漫天的血色,我四下顾盼,却是什么也没有,突然觉得有什么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便要把他往后拉。一转头,便是万丈深渊。
“不要!”猛然地坐起,睁开眼,却是再看不见什么万丈深渊,血流满地,床幔低垂,床边阳光洒落,竟是在自己的家中,过去的种种,仿佛都如梦如幻一般。
“哎呀,凰羽你醒了!”一个刺咧咧的声音闯入耳中,不用看,便也知道是谁,果然,下一刻便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扑到了床上,落到我怀中,怀中的人儿抬起头,捧着他的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将我细细打量。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除了外伤,还有没有受其他的伤?”那张熟悉的,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关切,一双眼睛将我细细打量,君崖焦急地问道。
“……”我抿了抿唇,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孔,只觉得心中一苦,眼中的泪便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去给你把桑落叫来,再让他给你好好瞧瞧。”见我这般,君崖更是着急了,他转身便要跳下床去找桑落,却是被我一把拉住。
我忍着泪,朝他摇了摇头,看了他半天,才愣愣开口:“师傅也来了?”
“嗯,我们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刚来看到一地血的时候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君崖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话说到一半,却又住了口,他摇了摇头,“除了背上的伤,还有没有哪里被伤到?我已经递消息给司命了,毕竟我与桑落都不方便为你检查,等她来了好好给你看看。”
“我没什么大碍,望舒和清素呢?”揉了揉生疼的脑袋,我突然想起了那夜的情景,一把抓住君崖的手,急急地问道。既然是桑落和君崖来了,那么,望舒和清素是不是还有救?
“清素震碎了自己的元丹,若是我们再晚来半刻,他便是真的要灰飞烟灭了。”君崖一如既往地问什么就答什么,想是瞧见我脸上焦急的神情,他忙又说,“放心吧,桑落已经保住了他的元神,要救活他,虽说要废一般周折,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望舒嘛,我倒是没看见,我们来的时候,院子里就你与清素两个人,你等我帮你去问问桑落他看见没有。”君崖说完,跳下床,往门口走去。
“这便是望舒吧,”君崖还未走出去几步,玉冠束发,玄衣加身,桑落缓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的,是断成两节的残剑,他微微摇了摇头,颇为惋惜,“难得一柄好剑,当年我与昴日星君造羲和望舒,只有这望舒修出了人身,分出了剑灵,如今却是剑毁人亡,灰飞烟灭。”
“师傅,清素他……”两年未见,桑落依旧是当初分别时的那般模样,神色淡然,眸光璀璨,我望向他,便想起了是他将清素派到我身边的,这一次,若是没有清素,想来我也早就死在了繁缕手里,心中一痛,才刚刚开口,便又落下泪来。
“放心吧,为师自会救他一命,都怪为师不好,忙着紫微宫宴会的事情,倒将乌叶城闹山妖的事情给疏忽了,晚来了一步,你可怪为师?”桑落手中拿着望舒残剑,站在床边静静瞧着我,脸上是一副抱歉的神情。
我看着他手中的残剑,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下地,一把跪在了他的脚边:“师傅,望舒剑是您铸造的吧,既然是您做得剑,那你一定有办法救回望舒的对不对?求师傅救救望舒吧。”
“我能接好断剑,可这望舒能不能回来,却是不好说了。”桑落叹了口气,伸手来扶我,话中却是少了几分底气。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便要试一试,他舍了命救我,我……”想着望舒与我相处的种种,想着临去前他与我说的那些话,我便觉得心如刀绞,他与清素,都是为了我而死,若是此番不能将他们救回来,那我想来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让他们两个这般拼尽全力。”桑落将望舒残剑收入袖中,扶着我做到了床边,皱眉问道。
“是魔尊,魔尊繁缕!”想到那个邪魅可怖的男子,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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