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警瑞利·布鲁斯守在法院西门。
他的搭档罗宾走过来,靠在门上,手捧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刚刚去正门看了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瑞利顺口搭腔。
他正在打量法院前平地上停的那辆雪佛兰。车已经停了快半个小时,没人下来。司机一直待在驾驶座上,手里摆弄什么。在车的背后,一条南北向的柏油道路延展开来。
“堵得水泄不通,全是人。”
罗宾说。他低头去喝咖啡,灰褐色的眼珠也盯上了那辆雪佛兰:“我敢说,这里面坐的肯定是记者。”
“记者?”
“你不知道今天审理的什么案子吗?”罗宾把眼珠转向他。
“不知道。”
“穆利亚的一个员工,男的,囚禁了一个中国男人,还强奸了他。就这件案子。”他又吸了口咖啡,呼呼作响。“这你总知道吧。”
瑞利想了想,他确实在手机上看到过报道,不过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他记得这桩同性强奸案闹得不小,因为再过一个月就是瓦赫兰市同性恋婚姻法的大投,他的基督教徒母亲对这桩丑闻兴奋地大叫。
但他耸耸肩,用不以为意的语气问:“好像听过,怎么了吗?”
罗宾是他们这有名的消息通,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摆出一副你不知情的模样——如果你想和他聊天打发时间的话。
果然,罗宾惊讶又不赞同地快速说:“你每天都对着你那块四四方方的屏幕干什么?照镜子?那名穆利亚员工把那男的囚禁了好几个月,又送去那种地下俱乐部给别人玩。中国人恢复自由后,立刻就报警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警察抓人的第二天,那个中国人被性侵的视频和照片传得网络上到处都是!”
“正门全是记者和过来旁听的人,可真不少,雨这么大,人都能排到路上去。那些狗屁人道组织也来凑热闹,举牌子搞游行,把路都堵了。我看本杰明他们有得忙,光检查还不够,还得疏散交通。”
他忽然话锋一转,看向瑞利:“你见过那些照片吗?”用的是你肯定见过的表情。
“没,我没见过。”
瑞利确实没见过。
罗宾满眼不可思议。他走到瑞利身边,一手搭在瑞利肩膀上,一手摸出手机:“老兄,我真搞不懂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在他操作手机的间隙,一辆跑车从法院前呼啸而过。车轮压过路边的积水,掀起足有一人高的水花。
瑞利眉头微皱。
「还好这里是西门,没什么人,要是正门……」
他马上想到正门的路堵了,车没法开这么快,眉毛稍微放松,同时想如果这个案子真的闹得这么大,她会不会来呢?
带着期待的心情,瑞利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手机上,但等他一看清手机里的是什么,还没来得及放平的眉毛立刻兔子一样跳开。
罗宾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现在没人,往下翻,多的是。”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原位置,继续喝咖啡。
瑞利震惊又犹豫,但好奇心总是略胜一筹。
手机里是一个男人的裸体,纤细瘦弱。他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张座椅。椅子上坐着人,照片只拍摄到他的腰部和大腿,西装裤的拉链拉开,阴茎挺立其中。
跪着的男人低下头,虔敬将阴茎吞入口中。
瑞利粗粗看了一眼阴茎的大小,翻到下一张。
下一张是特写。
穿着黑色连体胶衣的人背对镜头而立,他的腰微往前倾,两条手臂向后,扒开臀肉。胶衣屁股上的拉链被拉到腿间,露出左右半边白嫩的臀肉,殷红的后穴袒露在镜头里,穴中插着一枝玫瑰。
玫瑰还是花苞,穴也只开着小缝。
再下一张地点是浴室。
男人躺在浴缸里,放水不多,堪堪没过腹部。他的腰很细,有些过细了,一只手掐在他的左腰上,几乎要将整只腰都拢在手心里。两条细直的腿分开搭在浴缸上,腿间吞着一根黑色按摩棒。
按摩棒往上,是勃起的阴茎。
「他没有阴毛。」
瑞利的目光停留在阴茎上。
从图片上看,尺寸不小,但没第一张那么惊人,龟头是嫩粉色,根部光洁,没有毛发生长的痕迹。他有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未成年。
他继续往下滑。
这次是被绑在椅子上,红绳捆绑,绑法很专业,绳子在胸前交叉,好突出乳房的存在——尽管图片里的是男人,没有挺翘的乳房,只有充血如珠的乳头。
但绳子也起到了引人注意的作用。
也许不仅仅是绳子。
瑞利看向男人的左乳头,那里栖息着一只银色的蜻蜓。
「乳夹吗?」
蜻蜓轻薄的翅膀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看不出它是如何固定在乳头上的,只能透过翅膀的纹路,瞥见乳夹下艳红的乳头。
红绳在两乳间打了一个接,然后向下,在腰上来回缠绕,又从腰后绕回来,两根线游龙般在阴茎的根部游了一个来回,再穿过腿间,分别勾勒在大腿根部,勒出轻微的肉感。
阴茎被绳子桎梏得发红,在阴茎之上,同样息着一只银蜻蜓。
那只蜻蜓打造得更为精致迷你,翅膀上的纹路细腻非常,振翅而立,活似下一秒就要飞走。在蜻蜓的身体下面,连接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的另一头,正竖在男人勃起的阴茎里。
瑞利下意识夹紧腿间。他没法想象,在马眼插着根东西的情况下,照片里的男人是怎么保持勃起的状态的。
但他很快发现了男人两腿间的东西。
四根线。
一头绕上男人的小腿,连着线上的开关设置,全被系在男人的右腿。另一头吞没在男人的身体里。
「是跳蛋。」
「四个跳蛋。」
瑞利的身体里涌出一股热流,冲向某个隐晦的位置。
他和妻子安妮玩过这个小玩意,虽然安妮并不喜欢,但是瑞利却觉得很有趣。那么一个球形的小东西,塞进身体里,或者按在阴蒂上,只要静等一会,就能攀上欲望的高峰。一波一波的高峰,任凭如何抵挡,也只能在绝望颤抖中迎接身体下一次的攀峰。
他和妻子只试过一个。
那么,四个——
热流中分出一股,冲上瑞利的后脑
他难以想象这个男人在遭受怎样的折磨。
「他不能射。」
这句话从瑞利的脑子里跳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皮发麻。
「他不能射、他不能射、他不能射……」
照片里的男人头颅低垂,黑色的发丝遮去了他脸上大半的神情。他好像本来就没什么表情,感官在接连不断的高潮刺激中无限放大,又在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后遁入麻痹的境地。
嘴里咬着口球,连呼救都做不到。
只有口水从口球上的小洞里流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无处喷薄宣泄的精液。
瑞利忽然生出一阵心虚,他来回看看四周。
罗宾的咖啡已经喝完了,正在舔嘴角的咖啡渍,这会儿功夫没人进出,只有漫天的大雨和雨里的车辆。司机一如既往的安静,再远些的路上,也没车通过。
但瑞利就是生出一种被窥探感。
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罗宾说得不错,照片有很多,都是大尺度的色情照。这些照片在瑞利眼底快速掠过,始终有一张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他想把那张——那些藏在身体里的跳蛋——覆盖掉,直到翻到最后一张。
熟悉的推特界面,发帖人的id只有一个大写字母k,内容是一张图片:一个睡着的男人,脸庞干净,没有眼罩,也没有发丝遮掩,袒露在镜头面前,一张东方面孔,安然入睡,很年轻,很柔和。
图片上方,有一行短短的文字。
“hello,xuyuan”
瑞利盯着这行字许久,把手机还给罗宾。
“怎么样?”罗宾笑得深意,“很不赖吧。”
“我不是同性恋。”瑞利语气严肃。
“当然,当然,我是说从拍摄的角度看。我这还有视频,你要——”
罗宾打住话头。一辆绿色大众向左转弯,驶进法院前的平地。后座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和车身颜色相近的大衣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安静了许久的雪佛兰降下车窗,但等看清来人,又兴致缺缺地升回原位。
玛姬·怀特撑着伞,走上法院前的台阶。
“早上好,两位先生。”
“早上好,大作家。我就猜你今天肯定会来旁听。”罗宾说。
玛姬已经走到门前,她将伞收起,微笑一下算作回应,然后转向的瑞利,蓝色的眼珠微微闪烁。
“嗨,瑞利,今天的天气可真糟糕。”
“是的,瓦赫兰已经很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瑞利接过玛姬手里的雨伞,挂到旁边的雨伞架上。
“谢谢。“玛姬笑道。”我得先进去了,回头再见。”
“回头见。”瑞利说。
玛姬理了理大衣,跨过法院大门,进到里面。
三人谁也没说正门的排队长龙,也没人问这位作家是如何拿到旁听席位,瓦赫兰从来不是一个需要多嘴的城市。
“看来我得告诉安妮,她丈夫在外面有情况了。”罗宾在作家走后说。
“不,我只是她的书迷。”
“头号书迷。”
“头——号——书——迷——”
他俩异口同声。
罗宾的调子故意拉得老长。
瑞利笑了笑,接受了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法警是一项相对轻松但是枯燥的活儿,但如果你最喜欢的作家有去法院旁听的个人爱好的话,事情立刻就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玛姬的出现冲淡了瑞利刚才诡异的感受,他呼出口气,如同吹散一个不美妙的梦,转而为自己的期待得到满足而暗自高兴。
过了一会,雨势转小,罗宾捏捏空纸杯,又去接咖啡,门口只剩瑞利一人。他再度看向那辆雪佛兰,这时透过雨幕和前窗玻璃,可以看清司机手里拿的是相机。
「他确实是记者。」
瑞利猜他是因为正门人太多,来这边碰运气的。
视野里又出现一辆汽车,红色普利茅斯,同样左转进来,停在正对法院门口的位置。车窗上的雨刷器来回摇动,驾驶座上的是一位女人。
后车座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撑伞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尾,走到车的另一边。
他拉开车门,同时伞向车身倾斜。
车上探出一条腿。
黑色西装裤的裤管跟随动作往上收起,露出细白的脚踝,黑棕色的牛津鞋落到地面上,溅起一圈细水花。
下来的是一个男人。
很瘦,西服是肉眼就能看出的贴身裁量,但即便如此,也露出一种空荡灌风的纤弱感。
撑伞的男人角度把握得正好,伞盖在头顶上,既不妨碍二人走上法院的台阶,也不让旁人看到他们的脸。
瑞利看着逐步靠近的二人,不自觉站直身体。远处的记者车也有反应,车窗再度下落。但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雨还在下,一切都处于流动之中,但感官却变得缓慢,瑞利看着那共撑一伞的两人走上前来,收伞,露出伞下的世界。
同样的黑色发丝,同样的黑色瞳孔。撑伞的男人面容冷峻,眉宇间一道折痕。另一人神情平静,目光微有流转,他察觉到瑞利的视线,弯下眉眼,友好又含蓄地递过去一个笑容。
他笑的那一瞬间,瑞利只感觉头皮发麻,热流涌动。还是记者先反应过来,干脆推开车门,镜头如瞄准镜般对着法院大门架起,手指狂按快门。
瑞利看他站在雨里,又掏出手机对着对面大吼大叫,一时间居然没明白他在做什么。那两人路过他进到法院,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哒,哒,哒。远去。消失。
过了很久,他蹦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嘿,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习惯性看看身边,罗宾一直没回来。
九点的时候,雨停了,一只鸟簌簌飞落在广场上,梳理背上嫩黄色的羽毛。瑞利看着那只鸟,眼前又浮现那人的笑眼。
他眉眼弯弯,递来一笑。
脚踩在大理石瓷砖上,哒、哒、哒、哒。混着跳蛋的声音,嗡、嗡、嗡、嗡。
「审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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