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里是一道天堑。
即使会粉身碎骨。
即使永远也无法靠近。
他写了整整一夜。
厚厚的一沓信纸放在桌边,他笔走龙蛇,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难以觉察了。
天边第一缕晨光过来,他被这光亮照耀,瞬间清醒过来。
他揉揉眼睛,被铅球坠过的眼皮沉甸甸的,累的人抬不起来。
即使无人在意,他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投递信件,他抱着不知怎么样的心理,低头弯腰冲向教室,在静谧无人的走廊上,把信件都塞进去了。
那个信箱长得歪歪扭扭、奇奇怪怪,撞一下空荡荡的,纸盒边摇晃几下。
他怀着做贼的心思,几乎将信封填满,塞好后不知哪根弦搭错了,他沿着熟悉的小路爬上天台,在台子边坐了下来。
晨间第一缕朝阳落下,那隐约的光亮自云层中袭来,在身上铺砌散开。
天亮了。
阳光真美。
果然美妙的白天永远比黑夜更美。
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会幻想得到阳光或是得到救赎。
如果有人愿意靠近他就好了。
如果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就好了。
如果有人愿意触摸到他就好了。
如果有人愿意给他出主意就好了。
如果有人愿意倾听他的心声,愿意陪他去食堂吃饭就好了。
如果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缕黑雾被伏明弹出,在光与夜的边界滚了几滚。
天大亮了,边随安打算离开天台,刚刚转开后背,天台下传来一道声音。
“拜托!帮帮我!”
楼下有人?
边随安本来不想在意,因为每天在福利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过不了多久这人就会被发现,要么被送进来,要么离开这里。
“拜托了!那位天台上的哥哥!看到你了!拜托你帮帮我!”
天台上只有他,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在叫他了。
边随安趴在天台边缘,抬眼向下望去。
一楼站着个男孩,乍一看去比他小上几岁,身上衣服穿的旧了,好在还算干净,脚上的鞋子不知从哪个地方捞起来的,有一只套在脚上,另一只踩个边缘,看着怪可怜的。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边随安问道。
那男孩被问住了,他呆呆抬着脑袋,看着边随安张合的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这里是西山福利院,你知道吗?”
边随安又问一遍。
男孩看起来更呆了,他有着一双大的惊人的眼睛,在懵懵看着人的时候,更是显现出了清澈的愚蠢。
“你”
边随安叹息一声,无奈的放弃了:“好吧,你不会说话吗?”
“会、会的。”
男孩捏住脖子,放开手,手舞足蹈一会,再次抻长脖子,像是在反驳边随安的推论:“我会的、我会说话。我是来找姐姐的,我姐姐叫景虹英!你认识我姐姐吗?”
对方会说话这事,让边随安松了口气:“会说话就好为什么来这里找你姐姐?我告诉过你了,这里是西山福利院,没有亲人的人才会来到这里。她有你这个弟弟,说明她还有亲人,那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除非”
边随安察觉到什么,蓦的闭住了嘴。
男孩仍然眼巴巴盯着他看,边随安沉了沉嗓子,还是问了出来:“你的父母在哪里,你还有印象吗?”
男孩傻乎乎摇头,似乎在绞尽脑汁搜寻什么,还是什么都摸不出来:“不知道不知道父母在哪里。”
“那好吧,”边随安叹了口气,“你在楼下等等,晚些陈阿姨就来上班了,等她上班了你就和她说明你的情况,让她先带你进来。你既然会说话,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又给男孩问卡壳了,他像个被掐住细脖的鸡仔,张口结舌半天:“不、不知道,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边随安无奈:“我的名字都不知是谁给我起的我又不是你的父母,怎么给你起名字?总之,晚些上来了再说吧。我自己住301室,如果你不知道住在哪里,可以来和我住一间宿舍。”
那男孩连连点头,兴奋的眼底都冒星星了。
边随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长串话不自觉就溜出去了。
他很久没和人说话,更是不知多久没和人同住,这会像是被什么打通了任督二脉,不自觉就向人发出了邀请。
天台上疾风扫过,落叶被风声卷起,在空中打了几转。
边随安不说话了,那男孩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犹犹豫豫张开一口白牙,对边随安傻笑起来。
边随安被这笑容感染,不自觉跟着弯了弯唇角。
他回到宿舍,本以为得到下午才能看到男孩,谁知道上午男孩就抱着新领的书包,咚咚来敲边随安的房门。
边随安打开房门,男孩探个脑袋进来,左右转动两圈:“你自己住呀?”
边随安微微点头。
男孩换了一身衣服,不知是福利院哪个被领养的孩子剩下来的,那衣服被洗的干净,就是稍大一圈,挂在男孩细瘦的身体上,像竹签上套了一只松垮的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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