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礼祈是个特别的孩子,这不是说他特别聪明或是有什麽特殊才能,而是从小到大遇过无数人,告诉他或者他的亲戚:「童礼祈是个带天命的孩子、天生注定要为神明服务」,无论是偶尔去g0ng庙参拜、路过街边算命摊,或是搭乘计程车的时候,都曾遇到有人如此笃定地说。
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庙里,每当家人反问是「要为哪一位神明服务」、「需不需要先给哪位神明收为乾儿子」等等疑问时,对方都只会淡淡地笑着摇头,并回以「天机不可泄漏」几个字。
童礼祈对此并不怎麽排斥,他家原本就没有信仰,在宗教观念上也十分开明,只是对他多了几分关心;诸如母亲时不时会询问童礼祈有没有看到什麽特别的东西,或是是否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感应等等,让他小时候有充分的藉口可以逃避上学。
对,小时候。
今年童礼祈都已经要满二十岁了,别说是特殊灵感,他连一个鬼影都不曾看过。不管是去鬼屋、看鬼片,甚至实际前往墓仔埔试胆到同行的人全都倒下,他还是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十足十的超大型麻瓜。
老实说这没什麽不好,毕竟都已经成年,童礼祈也不是当年那个整天希望自己早日看到鬼,好用来吓吓双胞胎姊姊的小p孩。都说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像个凡人一样平平淡淡度过只能在飘版寻找鬼故事的一生,虽说不怎麽刺激却也不坏。
可是命运这种东西总是,当一个人越想要什麽时就越得不到……
「礼祈你敲敲打打在写什麽啊?」从背後探出头来,半透明的身影好奇问。
「啊啊啊!不要偷看!还有我不是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吗?太亲昵感觉很恶心耶!」
「那我应该怎麽叫你才好,跟你的同学一样叫你祈祈吗?可是你上次抱怨说祈祈有弟弟是个无聊的老鼠冷笑话?对了!你答应说要帮我,到底什麽时候才有空啊?」
一连串的问题闹得童礼祈头痛。
没错,在二十岁生日的三天後,童礼祈,也就是本大爷我,终於遇到了那个据说我天生注定躲不过的天命。
这一切实在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至今都还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只是陪朋友去拜月老求红线,怎麽知道供品才刚放上去,这个自称是实习月老的家伙便从月老像中飘了出来。
「找到了!你就是童礼祈吧?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还真是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还记得那家伙刚出现就这样对我说。
而我则是愣在原地,既没有像卡通那样夸张大叫,也没有r0ur0u自己眼睛,但要说是异常冷静或是早想到会有这麽一天,亦非如此,仅仅是因为资讯过於庞大,无法处理导致当机而已。
所以我思考了三秒後,装作什麽都没看到地转头跟朋友攀谈。
尽管已经对上过目光,不过只要装si不承认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何况那个人就算要说是月老未免太过年轻俊美,反倒更像民初时期的学生一般,还戴着标准徐志摩式的圆眼镜。
「别装作看不到我啊!我都找了你好几天了。」有些委屈地,他在我眼前乱窜着挥手,随即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罗锦钟,是新上任的实习月老,为了完成最後的修业才现身请求你的帮忙。」
短短几句话我是不会信的。
退一百步来说就算我真的撞见活人以外的生物好了,谁知道会不会是别的东西在装神弄鬼?何况我一没开天眼二没作梦,真的有人的天命是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y塞过来的吗?我明明之前查过,大部分情况还是会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才对啊!
虽然更有一大部分是当事人即使不愿意,为了正常生活不得不同意就是。
「看来你不相信我呢。」注意到我的脸se变化,罗先生说。
「我可以理解,换作是我也很难相信吧。既然这样,那就以你的朋友为例好了?张善喻,今年二十一岁,曾经有过四段姻缘,可惜都不是正缘,最短的一段应该是今年三月的事情,刚好是在前两个礼拜分手的吧?所以才请你陪他一起来求姻缘。虽然目前还不会有正缘,不过离开庙之前会遇到一位跟他有一面之缘的nvx。」
他的表情非常诚恳,明明是八卦却说得像是工作报告一样,令我不禁有些动摇。可最後让我举旗投降的,不是我朋友在离开g0ng庙後一直念念不忘与他擦身而过的nvx容貌,而是他在我离开前说的那句。
「之所以不说你,是因为你的缘分也还没到。虽然没办法说帮个忙就能让你得到你理想中的真命天子,但如果可以判断出自己有好感的对象是正缘还是单纯的缘分不也是毫不吃亏吗?」
对处nv座来说,浪漫不是必须。
但如果能让本来就特别耗费心力的恋ai变得可以及早判断止损,这样的生意怎麽会有傻子不愿意去做!!
因此我在此留下纪录,纪录我从那天开始与实习月老罗锦钟,合力完ren间修业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顺带一提,这篇文章是要拿去投稿文学奖的。
如果做一件事情可以同时获得不同的好处,那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就算说要帮你,我也不知道怎麽帮啊?」索x把记录到一半的文件存档关闭,我转身看向罗先生。
我原以为所谓的帮忙,意味着我会成为乩身或通灵师父,最起码会被收为义子或者开个天眼,结果不然;自从答应至今已经过了五天,我一样好吃好睡,别说是看到什麽,连噩梦都没做过一场。
眼前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还有什麽需要准备,摆明一副「你答应我了,现在我们脱离不了关系」的模样。
听到我这麽问,罗先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好像终於想起自己漏了什麽,马上又板起脸孔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无论如何我现在确定他说自己是实习生这点应该不假。
「咳嗯!说得也是,那我再从头跟你说明一次好了。」罗先生闭起眼睛捏了捏自己下巴後道:「就如同我在庙里跟你解释的一样,我是今年新上任的实习月老。你也知道月老的职权是掌管百姓的姻缘,虽然大部分的缘分都已经订好了,不过除了所谓的正缘之外,还会有很多不同的缘分;这些缘分有的可以帮助成长,也有的可能会造成伤害,如何引导百姓找到属於自己的正缘,便是每个实习月老必须亲身学习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的任务是要撮合别人谈恋ai对吧?」我双手抱x问。
「天啊!祈祈你真厉害!怎麽可以一下就抓到重点?」
「废话少说,所以我要帮忙的部分是什麽?帮你去找需要对象的人吗?又要怎麽撮合他们谈恋ai?还有需要撮合几对才算合格?」
「等等等,你一下问这麽多我没办法回答啊!」罗先生慌张挥手。
「你说得对,月老最大的工作就是撮合别人恋ai,不过老实说上面也没特别指定对象或是数量,只说到那个时候就会知道了,所以我猜大概先凑个五对吧?」
看着罗先生满脸天真张开双手的表情,我感到有点头痛。
这些神明是把话说清楚不行是吗?
不过想到祂们不仅对人民百姓,连对待同样的神明预备军都是天机不可泄漏的态度,突然心情好了一点。
「所以只要随便凑五对就结束了?这麽简单?」
「当然不只有这样。这麽说对你有点不好意思,在实习过程中你是作为神明代理人的身分,也就是神明跟人之间的桥梁;因此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让对方知道这是神明赐予的缘分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说着罗先生食指指向上方。
「懂了,不能以我是红娘的心态,而是要用月老的名义对吧?」
这倒不难理解,任何宗教都是如此;不论无条件提供多少善意都不要求回报,而是把一切荣光归功於上帝或是佛祖。
事实上信徒们累积了自己的y德,除了内心的满足跟成就感以外,那些曾经受到照顾的人回馈到宗教上的有形利益,最後还是会成为滋养信众的一部分。是一种互利共生。
然而我就不同了,尽管抱持着宁可信其有的尊重态度,要我马上变成虔诚的信徒也太过强人所难。所以b起心中饱含大义的正常信徒来说,我与这位实习月老只是利益交换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更简单明了地好g0u通呢。
「不过,你现在是实习生吧。有挂名g0ng庙了吗?」点出电脑内建的便利贴功能,我把目前所知简单记录上去。
「有啊!毕竟台湾有月老的g0ng庙太多,即使说彼此都是同一个源头的分支,也还是有地域之分,所以我现在算是天天开心g0ng的实习月老。」罗先生骄傲地拍拍自己x膛。
要说天天开心g0ng,虽不到大甲镇澜g0ng或是行天g0ng之类那样又大又知名,却也算是这县市上颇具盛名的g0ng庙;华美的砖瓦、鼎盛的香火,历史价值不说,其灵验程度有目共睹。
在我的印象中,陆客来台旅游盛行的那几年,可是每周都有好几辆游览车为了参拜而来,即使後来台湾跟中国的关系越来越敏感,流失的参拜人数也很快被外国观光客递补,其他县市特意下来的香客亦是络绎不绝,算是提到这个县市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着名景点了。
「我还以为当初在那边看到你只是凑巧。」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来参拜,现在街道跟以前都不一样,即便知道住址也不知道如何找人呢。」罗先生掩嘴笑了。
「跟以前不一样?你的意思是你以前也是这边的人吗?」我有些意外。
但想想也是,很多神明是实际存在的人民或动物变成的,所以实习神明曾经是人也很理所当然。只是看到罗先生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还是有那麽点冲击。
「对啊,我五十年前还是这里的居民呢。虽然是另外一个村的。」他说。
「五十年前?!那你都可以当我爷爷了!不过五十年前si的,表示你花了五十年才当上实习月老?这个时间也花得太夸张了吧?」
「呸呸呸!你个小兔崽子懂什麽!」故意换了当年的口气骂我,罗先生再次拍拍自己x膛说:「你没听过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吗?你爷爷我可是有史以来最快考上月老的高材生呢!」
「可是就算五十天还是很久啊?」即便不知道考试的内容,我还是不能接受地反酸。
果然,罗先生那张清秀的脸被气得眉头扭曲起来。
他一下瞪着我,一下左右看看,随即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用力鼓掌,并指着我书架上准备高普考的参考书。
「这个高普考是公务员考试吧?月老也是天上的公务员,你就换想成一个人只花五十天学习准备便考上公务员,如何,还会很久吗?」
「这样的话确实是满厉害的啦。」看他骄傲的表情,我耸耸肩装作不太甘愿地回答。
「当然!而且还是从来没学过的专业跟内容,一般来说从学习到正式考试准备大半年都很正常,大部分考过的人多是花了一、两年的时间准备呢!」
「喔齁,不过你都si了五十年,刚才也说街道的变化让你适应不能,可我看你说话这麽普通,跟现代年轻人没差多少的样子啊?」忍着把那骄傲鼻子掐断的冲动,我转移话题。
再次澄清,真的不是我不够虔诚或是不懂敬老尊贤,而是这位罗先生从外貌到气质到口条都真的太平易近人了。
漫画《棋魂》里的佐为好歹还有超古风的服装跟紫se唇se来强调他异於常人的存在,但罗先生就是一个复古、简单、纯朴的路线,虽然外型看起来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人,也就仅仅如此。
所以会不小心忘了他的身分,忍不住照着他的外表年龄当成朋友对待,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真的吗?!」出乎意料,罗先生反而很高兴。
「虽然没有规定每个人都要学习现代的说话方式,不过为了不会让你感觉不方便或是听不懂,我可是做足功课才下来的,看起来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真是太好了!」
「欸?是故意的吗?」
「当然,你们这个年代会说台语的人已经很少了吧?我那个年代虽然是以国语为主,但还是很多长辈只会说台语或日语,用词跟现在又不太一样,我听说现代人b起这些花更多jg力在学习英文上,所以还特地恶补了一些,像是lkk或是spp之类。」
「等等那个已经是si语了啊!!」我忍不住发自内心大喊:「现在能听懂lkk是什麽的人才真的lkk啦!」
「什麽!真的吗?那ko呢?这个现在应该还有人用吧?」
看着罗先生大惊失se的表情,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货真价实的年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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