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骑士们很招摇的列队守护下,印着雪原领主家徽的车厢慢悠悠地驶过希里亚内城的集市。
被迫夹在两列骑士中间,不安地骑着巨狼跟在贵族车厢后的阿丽沙,一手紧攥挂在巨狼项圈上的绳索,一手抱着装有衣物用品的布袋。
她失魂落魄地张望着骑士们组成的“白墙”之外的道路两旁,那些稀奇货物琳琅满目的店铺,包括了各种飘着血腥气的新鲜内脏;还有的中介商人甚至公然架起了远远就能看见的木制高台,领着“家仆”们站在上面,大声向台下的富贵买主们介绍那些年轻“家仆”的履历,还有故意压低的出价。
“不妙啊……真不妙……”
金发少女目光深深地动摇,不时地到处乱瞟,又落回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华丽车厢。
身下的红狼耸动了一下背脊,摇了摇长而蓬松的大尾巴,状若无意地轻拍了一下阿丽沙的后腰。
阿丽沙当即触电似的打了个激灵,挺直了腰板,转而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看微扬头颅的奥多。
黑玫瑰纹章的骑士们为了防止巨狼不安分的威胁,还“贴心”地给它套上了铁丝做的嘴笼,此刻它的上下颌被牢牢禁锢在一起,两排利齿一点也分不开,更无法出声。
阿丽沙只能猜测它是在好奇自己这样不安的原因,便伏下身去,摸着巨狼脑门上的长毛,凑在它叁角形的耳朵边小声开口。
“现在怎么办啊,奥多前辈?雪原上的血族大佬看起来比杂志上说的还要蛮横可怕,他们不会把我们转手卖掉吧?……唉,这样下去虽然能通过边哨站,可是想跑也不好跑了。”
红狼的耳朵仿佛被少女的气息吹拂得发痒,耳尖上短小的绒毛微微摇曳,引着叁角形的兽耳也向后撇了撇。
奥多一声不吭。毛茸茸的尾巴尖又轻飘飘隔着衣服,在阿丽沙的背后扫了两下,不知怎的,虽然听不到红狼的回应,阿丽沙却感到它在安慰自己,“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
阿丽沙叹了口气,抱着奥多套着嘴笼的下颌摸了摸,触感不再是这几天来她所熟悉的柔软温热,而是被冷硬的铁丝硌到,不禁担心得皱了皱双眉。
她心里真正的不安,此刻在不时投来冷漠肃杀的视线的骑士们监视下,终究不敢直白地告诉奥多。
……听说大多血族为了麻痹猎物以方便吸血猎食,会对猎物释放催情秘法,迫使猎物在性交的欢愉里主动献上身体。
阿丽沙出于私情,对林影可能会被一个陌生的血族伤害深感恐慌。
而且,身为帝国王女的林影,假如被北境大公的族人当做平民吸血羞辱……说不好闹大了会变成震动全国的丑闻事故。
“拜托了前辈,如果你能想到什么带上林影殿下逃跑的办法,我们得快点动身才行……!”
偏偏就在阿丽沙焦心地恳求奥多想办法的时候,前面的车厢忽然肉眼可见地,“哐哐”大幅度震动起来。
引人不自觉遐想,车厢里正在发生的未知……
“小影,自从那场舞会过后,我们有叁四年没见过面了吧?”
被冷空气吹凉的脸颊,冷不防贴上了同样冰凉的手掌,刺激得林影浑身一颤,别扭地偏过脸去,抬手轻轻拨开血族小姐那太过热情的触碰。
“你最近还好吗?我听说了你生日的事。抱歉,你的成年礼这么重要的大事,我本该来参加的,可惜大公不允许我去黑堡。”
带有某种果木冷香的指尖离开了林影的侧脸。拥有银白色长发的血族满面都是关心和自责的温柔神情,却将刚刚被拒绝后落下的手,很自然地迭放在了身边的少女搭在沙发椅边沿的手背上。
“没关系。”
林影用余光瞥了一眼耶萝不动声色就要插进自己指间的手指,嘴角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但面上还是挂着几分腼腆而疏离的浅笑。
“唉,你太逞强了。小影,我听说你没在舞会上选出让你满意的侍者,弄得现在还有许多流言说你是性冷淡。真是的,要是那天我在就好了。”
耶萝遗憾地叹息。
林影有些尴尬地悄悄从她的手下,抽动手指。
却不想立刻又被耶萝向指缝间攻城略地,通过挤入戒指,将她的五指都结结实实地挟制在了自己的指掌控制下。
“如果我在的话,一定就能让大家都知道,小影你其实是个淫荡好色的孩子,才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呢。”
“……耶萝姐姐,请别开玩笑了。”
林影咽下喉咙里卡着的唾沫,抬眼望向正笑吟吟盯着自己的那双深邃红眸。
只见猎食者将蠢动的欲望毫不掩饰地摆在眼里,并非出于对猎物的故意威吓,单纯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慵懒神色,坦诚得过于自信和傲慢。
“嗯?我没有开玩笑啊。”
耶萝状若无辜地睁大了血酒般的红眸,转而“呵”地一声嗤笑,又捏着林影的手指,将她的手动作轻柔优雅,却不可拒绝地牵起,放在唇边。
随即倾身凑近,一边勾着笑意,凝望着林影那张收敛了客套的微笑之后,显得格外清冷俊秀的面庞,一边拉过林影的手背,印下一吻。
“你可是在十四岁那年和姐姐跳一支舞,就能湿得腿软,向姐姐讨要‘奖励’的小色胚吧?”
“那是你——”
林影“唰”地一下脸色剧变,用力甩开了耶萝的钳制,抽回了手。
“我?”
几年不见,王女的体格不再像过去那般瘦小,甩开手腕的力道大得有些出乎耶萝的意料。不过她并不怎么在意,依然勾着嘴角,抬起手臂,拨弄了一下散在肩头的发丝,弯着眉眼充满贪婪地盯视眼前这个香甜可口的少女。
黑裙下的挺拔线条随着抬手又放下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上下弹动,晃了晃。
“呵呵,虽然我那时是耍了点‘小花招’,不过你知道的,我们血族的催情秘法并没有魅魔的那么厉害,而且当时我也没有专门学习过这类幻术魔法呢。所以你会湿成那样,就证明,你确实对我抱有色心吧?”
林影冷着脸不说话,视线从耶萝妩媚天成的脸上移开,迭起双腿,将手肘撑在窗边,扭头看向车厢外的风景。
不远处有一个“介绍雇工”的高台,商家正递给刚刚被血族客人买下的家仆一条细窄的皮革制项圈。如果不是目睹了那项圈是在这种场合被别人要求戴上的,或许林影也只会把那条紧扣在家仆脖子上的皮项圈认作是一种时髦好看的装饰。
由于帝国禁止蓄奴,如今受血族豪门雇佣的家仆所戴的项圈,作用主要是为了辨识身份和防止被血族雇主随意吸血,已经改良得体面了许多,质地也比较柔软,贴合皮肤。不像过去的跋扈贵族,会以侮辱人格的方式给奴隶挂上带有铁锁的金属脖环,醒目又沉重。
但或许是名头虽然变了,形式却看起来一样“传统”,林影看着看着,蹙起了眉心。
身后的冷香扑近过来,甜腻的声线蛇一样缠到了耳边。
“小影,姐姐好想你。自从那天尝过了你的味道,姐姐就再也忘不掉了,别人的血吃起来都索然无味……今天能在希里亚邂逅也是缘分,就让姐姐再吸一口你的血好不好?”
察觉到垂在耳侧的发丝被缠绕淡雅香气的指尖撩开,林影忽然回头,抓住已经露出了尖锐獠牙的耶萝的手指。
“耶萝姐姐,请你自重。”
两只蓝眸像是冻结的冰,冷冽而平静地回盯着她。
“这几年里,我也访问过几次雪原,参加过几次普莉大公在场的宴席。听说一般雪原上的大型活动她都会带你出席,但我们两人却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想来是大公不允许你再吸我的血了吧?”
话音未落,血族少主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
林影见状了然是说中了事实,松开她的指尖。
耶萝却转而捉住她。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怕她吗?猎食、偷情、跑出雪原玩,她禁止的事,我做得多了,只要瞒着不让她知道,就相当于什么也没有发生。”
凝固了笑意的红唇一开一合,遮不住钉着欲望的尖牙,红瞳也紧紧锁定林影的脸,优雅从容的面具撕碎了半张。
“是,她是禁止我见你,因为她清楚有人族血统的你,对于我们血族,尤其是我这种体质返祖的血族个体,是极品的美味。如果没有足够强的定力,吃多了你的血,就会对你的滋味上瘾,永远为你疯狂。”
耶萝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有些疯狂。林影下意识地向窗边再挪了挪身子,然而猎食者步步紧逼,戴着戒指的手伸过来,越过她的肩膀,抵住了她身后窗边的墙壁。
“所以大公禁止我们见面,不止是在保护你,也是担心我。但她不知道,我根本不怕为你发疯。”
血族女性的两眼摇晃着红光,像要吃掉此刻虽然打扮貌似灰头土脸,实际身份却相当尊贵的俊美少女。
“……别逼我跟你翻脸。”
林影心道不妙,面上强作镇定地沉下脸色,抬起下颌回瞪似乎几乎要压在她身上的血族。
但耶萝对她的警告满不在乎,视线直直地逼进林影的眼底:“小影,我喜欢你,就算谁都不允许,我也想偷吃你的血,和你做那天没能做完的事。”
忽然,嗡的一声轰鸣在脑海里。
林影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地砸了一下,随后浑身的血都好像烧了起来,耳朵和脸上都同时发烫。无端的焦渴在喉头蔓延,小腹也连连蹿过几道不自然的电流,湿热在两腿之间洇开。
“耶萝……姐姐……”
是血族的催情秘法。
心跳嗵嗵,林影在已不陌生的浑身酥软中眯缝起湿漉漉的眼睛,夹紧双腿的同时,抬起手按在欺近过来的血族肩头,无力地推动她,表示自己的抗拒。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至少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啊……”
被魔法勾起的悸动,让她在渐渐急促的呼吸中回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您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舞会吗?”
——“不,我不是说您的舞步不够熟练……呵呵,看得出来,您一定私下里没少练习过吧?真是学院派的作风呢。”
记忆里的银发血族小姐莞尔微笑,牵着裙摆向自己稍一鞠躬,随后咬住食指,慢慢褪下黑丝绒的手套,用苍白到好似泛着荧光的指尖,轻轻握起自己紧张得有些发抖的手指。
那时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半吊子王女,以为标准的贵族气质,就该是血族姐姐那样的优雅温婉。
“殿下平时练习的,更多是‘领步’对吧?不知我能否有幸,得到做您舞伴的机会呢?”
于是她看着对方娴熟的舞步,不知不觉看得痴了。本应在双人舞中主导节奏的自己,却渐渐被她的优美身姿吸引,变成了亦步亦趋,跟随着她的人。
可当那一曲终了,也是像这样浑身发热,腿软得像要融化成水。
甚至那时还更糟糕,当穿着笔挺白色礼服的少女依偎在黑裙血族的怀里,红着脸以别扭的姿势匆匆离开会场的时候,有眼尖的旁人看到她的裤子上被可疑的湿痕弄脏。
未尝情事的少女,第一次认识血族的少女,还不知道自己是落入了那位优雅的贵族姐姐的狩猎陷阱,天真地向她求助,在陌生卧房的床上搂着她的腰,软糯糯地叫着“姐姐”。
但奇异的是,那晚的夜色印在林影的心底,并非不愉快。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性唤起,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大概是喜欢年长的女性。
……也是第一次,被冷着脸的母亲所救。看着她不怒自威、盛气凌人地为了自己,站在别人面前,并不多做什么,就把别人呵斥得落荒而逃。
衣服还没被耶萝脱完,魔王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孩子们溜到了哪个房间,突然面无表情地破门而入,打断了女孩们不清不楚纠缠在一起的诱奸现场。
“离我的女儿远一点,血族,她不是你的食物。”
回想起来,林影依稀觉得那时的母亲应该是真在生气,虽然面无表情,看上去只是彻骨的冷漠。
也不知是不是催情秘法的影响,当时和想起那时的王女,都在心里描摹着魔王高挑坚实的背影,悸动得不可思议。
耶萝不知道林影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低头,指尖落在被魔法撩起了情潮的王女脸上,细细摩挲着她白里透红的精美侧脸,冷冽镇定的气质已经在暧昧的喘息声中当然无存,只留下外壳被摧毁后剩下的柔软可爱,引诱得猎食者凝视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危险而迷恋。
“可你没理由不愿意的吧?小影,你的表情说着,你现在和我一样渴望欢爱。身为贵族,与中意的情人做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的身体对你而言有吸引力,你的血对我来说又是致命的诱惑,我们理当各取所需,不是么?”
猎食者甜腻的话音粘连在林影的耳朵里,萦绕冷香的指尖已经拨下了保护她脖颈的围巾。
耶萝的目光旋即痴迷地流连在少女纤细洁白的颈项上,仿佛吹弹可破的肌肤下,连细小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楚。
甜美诱人的香气就在这一层肌肤底下。
耶萝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好像加快了许多,她分开两腿,骑坐在林影的大腿上,也和那一夜相似,几乎压着秀色可餐的少女,期待将她变成只属于自己的食粮。
“不、不行……”
湿滑的舌头轻舔在脆弱的颈项旁,激起一阵暧昧的痒感,惹得林影“嗯”地一声发出娇媚的哼吟。
与理智相反,情动敏感的身体,正在叫嚣渴望更多的触碰。
也许是身体实在太过空虚,烧起来的痒令人难耐,也许是被对方引诱的话语说动,林影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羞耻地紧抿双唇,仿佛默许血族在自己的脖颈上试探地用獠牙磕碰。
耶萝对林影的娇吟很是满意,收拢双臂,将她搂在怀里,红唇紧贴着她的颈项,仿佛享用餐前甜点,用力吸吮了一下,“啵”的一声,留下一抹红印。
“小影,你知道么,我们血族对自己的猎物都有很强烈的占有欲。这几年大公不允许我见你,她自己却没少和你打照面,我还担心是她盯上了你呢,把你当做你母亲的替代……”
怀中温顺的猎物却一阵震颤,猛地睁开了眼。
“什么……‘替代’?”
耶萝听到她尾音颤抖的疑问,却没有多想,衔着林影的颈部肌肤玩弄食物似的轻轻吮咬,只含糊地笑。
“就是那位魔王陛下、你的母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做过大公的血奴啊。不过你说,我们也算继承了‘妈妈们’的宿命对不对?你的母亲给大公吸过血,现在你也该给我吸血了。”
林影瞪大了双眼,用力挣开耶萝的怀抱。
“小影?………啊!你、你怎么了?”
“啪”的脆响,忽的炸开在两人之间。
耶萝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又要黏上林影的颈子,却在凑近的刹那,猝不及防被她扇了一巴掌。
林影这一掌没收着力道,耶萝惊叫一声,捂着脸咚的一下摔倒在沙发座前,惊异而茫然地望向看上去魂不守舍的王女。
“……你骗人。”
林影好像才后知后觉,陷入了被恐怖的猎手狩猎围堵的惶恐之中。
“什么?”
耶萝云里雾里,只见她两眼发直,犯病似的一下子面色惨白,双唇不住地颤抖。
“是骗人的吧?”
她又忽然发狂地扑倒在地上,反骑在耶萝身上,双手揪起她的衬裙的领口,眼角竟然泛红,嘴角却好像因为听到了太过荒唐的笑话,颤抖中不自然地翘起笑来。
“母亲、哈,母亲大人怎么可能做过别人的血奴?她可是至尊魔王,是神一样厉害的人!”
而且还偏偏是那个大公?!
怎么可能。
就算魔王曾经身份低贱过,后来翻身成为了皇帝,也总不可能脑子坏了,还给以前的奴隶主天大的礼遇,连北境雪原这么大块地方都拱手让给人家。
那简直就像在说,帝国上下都当做神一样崇奉的伟大圣王,其实骨子里还对曾经的主人存着一股奴性。
要不然,只可能是那些八卦杂志上的叁流小说,奴仆爱上了所侍奉的达官贵人,发迹逆袭以后,再慷慨资助心爱的情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影激动地大吼,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无法接受。
可是她越想越害怕。就连回忆起母亲和大公关系差的细枝末节,都不禁恐惧地怀疑,母亲能对大公那些令书记官都看不过的信函内容一笑而过,也可以是证明她在心里依然认大公是主人的证据。
毕竟,主人对奴仆如何指责,都是顺理成章的。
毕竟,有些习惯了的事,有些形成了“传统”的认知,就算过去了多年,就算换了名头,也一样会残存着,依附在光鲜时髦的表面里。
像是覆盖在剑刃多年的污垢,不是用水冲刷就能洗净的。甚至哪怕洗去了,它所造成的腐蚀也早就不可逆转,木已成舟。
远方高台上的“中介”大声叫价,又一场“合法”的人身拍卖开始了。
不行,不行。
那可是,她最崇敬、仰慕、憧憬的母亲大人啊。
是像女神一样的存在。
而且,魔王许给所有魔族子民的帝国,是不允许这种可鄙之物存在的盛世文明。
耶萝困惑地看着王女忽然崩溃在自己的眼前,攥着自己领口的手握紧了又松开,莫名觉得她的表现奇怪到有些可笑。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耶萝轻轻一推,就把林影从身上推开,而后带笑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轻描淡写:
“大公府邸里还藏着你母亲做血奴时留下的色情画呢。虽然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大公画的,但反正画上的主角都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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