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瑞喆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杏娘了。但是他犹记得当初第一次在天鸿阁楼遇见杏娘的情景。烟雨蒙蒙的川城,她来得晚了,和刚要离开的自己撞了个满怀。杏娘身子湿漉漉得,连带着那双杏眼也是如梦似幻,湿漉漉的模样,令人如痴如醉。他惊艳地怔愣在原地,杏娘略带歉意却又急匆匆地和自己道歉,然后就听见班主喊着她的名字,她赶紧赶过去。冯瑞喆后知后觉,原来她也是唱戏的。原本对演出没有什么兴致的少年忽然间变了主意,重新回到包间里,和那些同学一起欣赏。同学笑吟吟地问着:“怎么又折而复返了?还是听曲儿有意思是不?”冯瑞喆指了指从帘幕内偷偷露出个小脑袋瞄了一眼前台的女孩儿问:“那是谁啊?”“她你都不知道?我敢说来这里听戏的男人没几个不是冲着她来的。”冯瑞喆蹙眉:“问你名字呢。赶紧说。”“杏娘,唱花旦的,长得好看,唱的也不赖。”同学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冯瑞喆说,“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你爸爸上次赏了一对金耳环给她,你没听说过吗?”冯瑞喆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木然,心中无端一沉。父亲的贪色癖好他很了解,难不成父亲看上了这个年轻的戏子?他虽然看不起母亲的左派,奈何思想里面还是有些耳濡目染,直觉是这个女孩儿狐媚勾引了父亲。他嗤之以鼻,但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听了那出戏,只觉好听。其后他仿佛是着了魔,总是过来听戏,偶尔也会磨磨蹭蹭去了后台想要创造机会“巧遇”,只是碰面的几次,杏娘都是匆匆忙忙,忙着上妆、忙着上台、忙着练身段、忙着卸妆,就是没时间和他寒暄。时间久了,他才发觉杏娘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只是当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父亲抢先要让杏娘做自己的九姨太。对于年轻的冯瑞喆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他想一定是父亲胁迫了杏娘,可惜杏娘却告诉他,自己是自愿得。她需要钱,冯大帅需要美人,一拍即合。后来的事情冯瑞喆不愿意去回想,他心目中的纯洁的圣女被自己母亲卖到最下贱的娼馆,他只觉得瞬间,圣女变成了婊子,人尽可欺。就像是一朵开在园子里的娇艳的杏花,清新明媚,原本只有自己欣赏把玩,可有一天她越过墙头,被外面的人开始攀折,杏花还是杏花,却不是从前自己幻想中的杏花了。故人重逢,千言万语,冯瑞喆不知从何说起。杏娘默默站在他面前,眉头轻轻蹙起,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叁少爷找我什么事情?”冯瑞喆踟蹰几秒,艰涩地问:“我就是、就是想和你叙叙旧。”“我听着呢,您说。”冯瑞喆原以为她会转身就离开,又或者对自己一顿斥骂,但是杏娘只是安然吐出几个字,然后眺望着湖面,耐心听着。冯瑞喆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建设,才说道:“我想和你说抱歉。”“嗯,我听见了。”杏娘淡淡道,“可我不想接受。”从前的杏娘腼腆含蓄,却也是平易近人得,可现在,她身上有着一层冰冷的壳,无法靠近。冯瑞喆心里面难受:“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我妈妈不该那样对你。她只是觉得你和我不、不合适,所以才……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得,你相信我。”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情真意切地望着杏娘。杏娘下意识地后退,旋而稳了稳心神,认真说:“我相信你不清楚。”冯瑞喆叹了口气,想起来上一回在她家门口说得那些混帐话,脸上涨红了一些,嗫嚅着:“还有之前那些不好的言辞,我也和你道歉。”
杏娘心中稍稍一动,见他倒也恳切,她不想再去纠缠,虽然心里还是怨怼,可也只能说:“我都知道了。行了,我还有事情。”她要走,冯瑞喆却不肯,重新绕到她面前继续说道:“杏娘,我还有些话和你说。你再等一下。”杏娘缓了口气,强压下不耐烦,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冯瑞喆敛去眉眼之间的羞涩和歉意,倒是生出几分傲然与施舍的怜悯之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我爹已经去了,你现在无依无靠,我们之间也一直相处得不错,你要不要跟了我?”是“跟”而不是“嫁”,杏娘捕捉到这个字眼,声音也变的微妙起来,挑挑眉故意问道:“跟了你?什么意思?做你的妻子吗?”冯瑞喆笑了一下:“我们家的情况很特殊,还有我母亲的态度与性格,我扭转不得。再说你都去过那种地方了,真要是明媒正娶,怕是损失家族门面。不若做了我的妾,我也一定会对你好,这个名分不算什么,锦衣玉食,我都可以给你。”杏娘越听越想笑,等他说完了,已经忍俊不禁,眼角沁出了泪花,抹了抹眼泪,笑得不能自已:“听你说得倒还真是个好去处,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如此照顾小女子呢?”冯瑞喆听出这里面嘲讽的意味,不由生出几分不甘和愤怒:“杏娘,我已经很努力地争取了,你若是清白之身,我肯定会娶你为妻,但是你……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做妾都是抬举了,那种最底层的暗娼,出来做丫鬟都没人要。”杏娘笑够了,不禁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腮,眉眼弯弯,可是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反倒透着冷与恨:“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知好歹,跟着冯家的叁少爷吃香喝辣,不比现在四处抛头露面唱戏好得多?”冯瑞喆正要得意,杏娘又继续道:“可惜,我就是一辈子都做下叁滥的行当,甚至是真做了窑姐,我也不屑于给你摇尾乞怜。”冯瑞喆恼羞成怒,大声叱道:“颜杏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吊着我大哥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上了床?你是不是不知廉耻勾引外边的男人?”他忽然出手,手指扳住她瘦弱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他的面容也因为咬牙切齿而渐渐扭曲,那张原本带着稚气却又年轻英俊的面容现在无比丑陋作呕。杏娘梗着脖子,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决心:“怎么,我愿意和谁上床还要告知叁少爷吗?我又不是你的物件儿。在叁少爷眼里,我和妓女没有分别,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可生气得?难不成,叁少爷对我情深意重,一个你认为脏了、烂了的婊子,你居然会交付真心,这可太好笑了。”冯瑞喆霍然抬手,几乎是用力地甩了过去,却最后没有甩在杏娘脸上。而是重重地拍在了各个冯瑞卿的面颊旁,他一怔,见冯瑞卿将杏娘密密实实地护在怀里,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碰即碎,脑海中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印证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不由冷笑说:“哥,你义正言辞地说教我的时候,我怎么没想到,你和爸爸一样,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爸爸在政治上一副凛然君子的模样,背地里贪色淫意,寡廉鲜耻。而你呢,学校里教书育人,光鲜亮丽,没想到,除了家境富有的未婚妻,私底下还养着一个婊子呢。学校里知道吗?嗯?”冯瑞喆疯狂地输出,冯瑞卿感觉到嘴角处破裂渗出血迹,却也还是强自镇定,稍稍侧身对杏娘说道:“你回去吧,方才我出来的时候说是又要轮到你登台。”杏娘欲言又止,心里竟觉得让他们之间厮打有些快意,可惜自己没办法看到。她点点头,深深看他一眼,作出无限柔情不舍,这才离开。冯瑞卿攥了攥拳,还来不及反应又被冯瑞喆袭击了一拳。冯瑞卿不再手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结结实实的拳头砸了上去,用尽了身上的力气,拳拳到肉。冯瑞喆也不甘示弱,困兽斗一般和他扭打在一处。冯瑞卿毕竟年纪大了几岁,而且在外面经历的多,没一会儿就把尚显青涩的冯瑞喆压制住,腿部弓起,顶在少年尾椎部,一手钳制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说道:“瑞喆,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送到医院躺上两个月?”“我不怕!”冯瑞喆死硬地说着。冯瑞卿松了手,见他还想扑上来,再次把他压在湖边栏杆上,俯视着,冷声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不会怎样,但是你怎么可以动手打她?她从来没欠你什么。”冯瑞喆啐道:“说一千道一万,你才是那个趁人之危的混账王八蛋。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设套,故意让太太和我妈知道,故意送她去了窑子,再做出救世主的姿态让她和你在一起?真他妈恶心!”“瑞喆,在杏娘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有亏,但你刚才的话我可以指天誓日地告诉你,我没做过。请你也不要继续这样侮辱她。”冯瑞卿的眼睛满是血丝。“我呸,我怎么侮辱她了?不是她去了娼馆吗,难不成是别人?被别的男人摸了碰了,她就该一根白绫挂在墙上吊死,她没文化,但是没听过戏文里的那些故事吗?”(过了一个啥也不想的假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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