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铭有点儿失望,又觉得被拒绝了很没面子,故作不屑地“嘁”了一声:“别以为我是在问你要东西啊,我可没,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那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做的刀,改明儿让我姥给我弄一把。”
“她也弄不了。”说话时,梁别宴的左手掌心金光一闪,霎时间便多出了一把用体内灵气幻化凝固而成的金色半透明锋利匕首。
赵小铭早已在他姥那里见识过了这种以灵化刃的法术,所以并不稀奇,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姥也弄不来?”
梁别宴:“因为那是我自己的骨头。”说罢,他便举起了持刀的左手,覆盖在其上的皮肉迅速消失,仅剩下了一副外全中空的玉雕骨头,“那把刀平时就放在玉骨里,形同骨髓,有用时才会抽出来。”
赵小铭:“……”你们这些非人类,一个个的都这么变态么?
梁别宴:“你还想要么?”
赵小铭:“……谢了,免了,不用了。”
梁别宴玉骨上的肌肤迅速复原,重新变回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说出口的话和握在手中的匕首一样冷:“那就快些把手伸出来,我要放血找人。”
赵小铭:“?”
你他妈来真的啊??
尚未行至游泳馆时,梁别宴就已经放出了灵识去寻人,却丝毫感知不到月鎏金的气息。
今日的游泳馆也不同于往日,馆体四周像是被树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强悍地隔断了一切朝内部投石问路的可能,他的灵识只要一探过去,就无法再前进分毫。
同时也说明月鎏金一定被困在了某种可以封闭她灵识的结界当中,甚至可以切断她与自己纸灵之间的联络。
只得用放血寻亲这种笨方法寻人。
赵小铭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梁别宴就抓起了他的右手,直接把灵气匕首的锋利刀刃抵在了他的手腕上,大有要一刀割断他血管的架势。
赵小铭惊恐万状,气急败坏地想质问梁别宴一句怎么不用你自己的血?话都到嘴边了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犯蠢了,他俩是两口子又不是亲兄妹,哪来的血缘联系?
于是,赵小铭把心一横,豁出去了,直接闭上了眼,爱咋咋吧,能把他姥找出来就行。
梁别宴注意到了自己外孙儿的表现,心头略有些慰藉:这小子也不算太怂。然而就在他正欲下刀开割之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裂声,与此同时,早已被骨刀震定的山体竟再度轻微晃动了起来。
赵小铭清晰地感知到了从脚下地面传来的震颤之感,但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脚下了,也不在被刀刃抵着的可怜手腕,而在于眼前不远处的游泳馆。
被设计成四方体外观的银灰色建筑像是被一刀劈开了,伴随着刚刚的那一声巨响,坚实的建筑体从中部一分为二,轰然断裂,泥石流般迅速朝着两侧崩倒坍塌。
一时间碎石纷飞,尘烟四起。
那道巨型裂缝甚至一路蔓延至了赵小铭和梁别宴的身前寸许。
赵小铭被空气中浓郁的灰尘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但很快,他就由于太过惊骇而忘记了如何咳嗽,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一条身披赤色红衣、人身鱼尾的巨型怪物从游泳馆裂开的那道地缝中飞了出来,飞到了半空……
半小时前,月鎏金化身赵小铭的模样,来到了游泳馆。
长相彪悍、身形粗壮的熊兆言老师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了。月鎏金还没走到他跟前呢,他就扭头走进了游泳馆的大门,同时往身后甩了句:“臭小子今天来的还怪早的。”又满意十足地喃喃自语道,“可以准时开始了,不错。”
月鎏金默然不语,紧随其后。
穿过男士更衣间,他们来到了游泳馆的中心区域、游泳池所在的宽阔场馆内。
树人私立中学的董事会相当有钱,也舍得花钱,所以校园内的任何建筑物都不会偷工减料,只会在质量第一的基础上锦上添花。
游泳馆的占地面积颇大,馆内一切皆按照专业的标准尺寸来设计建造。泳池长50米宽25米,规模丝毫不输奥运世锦赛。
月鎏金还从未见过如此现代化、如此先进的人类游泳场所,一时间好奇心大发,看得目不暇接,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泳池边沿。
高窗开着,倏尔有一只灰黑色的小麻雀从窗口飞了进来,一双小巧的翅膀不断震动着空气。
月鎏金抬眸,目光淡然地瞧了一眼。
熊兆言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小办公室走一边说:“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拿值勤表。”
紧接着,月鎏金就听到身后响起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场馆内十分清晰,像是他真的走远了一样。
但从熊兆言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魔族气息却越来越靠近她的背后了。
月鎏金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在顷刻间劈至她脑后的疾风,但她却毫无闪躲或反抗的想法,任由骷髅兔的凌厉骨爪插进了她的脑子里,由后脑勺洞穿前额,整颗脑袋登时血流如注。
“扑哧”一声响,不知在何时化身原形的熊兆言迅速将占满了鲜血的骷髅手收了回来,发紫的骨头贪婪地吸收着妖神混血儿的血液,同时抬起右腿,一脚踹在了“赵小铭”的背后,将其踹进了水池中。
伴随着重物落水的哗啦声,淡蓝色的池水在顷刻间被染了个血红,熊兆言的庞大身形却猛然一僵——血的味道不对!不是妖神混血的味道,更不是人血的味道!
紧接着,他就看到浮在水中的那具身穿校服的尸体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只额头带血洞的灰黑色麻雀。
下一秒,他的喉骨就被一只玉白的素手洞穿了,一道妩媚却又冰冷的女声倏尔从身后响起:“杀人放血还追求吉时呢?你们魔族倒是讲究。”
骷髅兔遍体骸骨,无皮肉相连,颈部喉骨被穿断后,巨大的骷髅兔头便从肩上滚落了下来,“咔嚓”一声摔在了水池旁边的地板上,漆黑空洞的眼眶刚巧朝上,正对着月鎏金,即便内部没有眼珠,也能传递出一种震惊错愕之感——
怎么可能?他明明杀的是赵小铭,怎么忽然变成了一只麻雀?这个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又怎么可能徒手断穿他的喉骨呢?骷髅兔族的骸骨固若金汤,即便是斧劈刀砍也不可能损伤分毫,这女人怎可能只用一只手就断了他的骨头?
“本尊从良很久了,如今乐意让你死个明白,”月鎏金一脚踩在了他的头骨上,开口说话的同时,穿黑靴的右脚不断地用力朝下碾压,妖冶的凤目始终冷若冰霜,“赵氏小铭是吾外孙,吾亏欠他与他母亲良多,你若不对他起杀心,本尊还能饶你一命,但是现在,你没活命的机会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脚底的骷髅兔头也在瞬间被踏为了齑粉。
不远处原本还在隐隐散发着紫光的骷髅兔身也在顷刻间暗淡了下来,彻底变成了一堆无用的死兔骨头。
池水中那只麻雀的尸身依旧在不断地上下漂浮,额前的小洞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幻影换形”,禁忌类妖术,可在与对方对视的瞬间与其交换形貌,唯修为强大之人方可修炼,且被交换之人的修为最好是在交换之人的修为之下,不然不好掌控对方,不仅会弄巧成拙,还极有可能导致交换者脑部的灵核自爆,轻则疯傻,重则当场毙命。
总而言之使用这种禁忌类妖术的前提只有一个:慎重。
月鎏金已经好多年没用过这种妖族邪术了,毕竟已经决定从良了,就总要拿出个从良的态度,天庭列举的禁忌类妖术不让用的时候就尽量不用。
然而时隔千百年后再用,她竟还有些生疏了,脑袋晕乎乎的,灵核不稳定的感觉。
月鎏金闭上眼睛,抬起了手,捏了捏眉心,同时在心里清理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水池下一定藏有某种被中低等邪祟视为圣物的大邪祟,很有可能就是梁别宴口中的神族遗物,所以才会惹得那么多邪祟争前恐后的来此竞抢。
用他外孙的妖神混血的身份吸引来嘴馋的小邪祟的幕后黑手八成就是这个骷髅兔,目的不是为了捕获小邪祟去投喂大邪祟就是为了给他自己解馋,毕竟除了凡人之外的物种皆有灵核,吞噬其他物种的灵核可大大增进修为。
但骷髅兔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了个梁别宴,在废弃寝室楼中设置了一个连环扣结界,将那些本该出现在校园中的小邪祟全部困在了楼内。
至于该如何引出大邪祟,答案可能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内向水池献祭神族的血肉?不然骷髅兔干嘛非要等到今天才动手?刚才也不会在池边击杀了“赵小铭”,还将其踹进了泳池里。
非要正统神族的血肉不可吗?
月鎏金睁开了眼睛,将手臂伸在了泳池上方,在指尖逼出了两滴心头血,滴进了水池中,却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就在这时,身后的场馆入口处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女孩:“赵小铭,你喝完那杯奶茶之后,真的没有一点儿想睡觉的感觉么?”
男孩:“有点困,但是不想睡。”
女孩:“好吧……那你从寝室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怪事么?”
男孩:“没有。”
女孩:“好吧……那如果我们下次见面,你还会喝我给你的奶茶么?”
男孩:“会,你给了我就会。”
女孩:“你不怕我在奶茶里下毒?不怕我害你?”
男孩:“不会的,我相信你。”
女孩长叹一口气:“看来你没听过这句话,女孩子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我真的有点儿喜欢你了,虽然你今天中午在食堂的态度很不好,但你长得帅,我对你有宽容心,我喜欢帅哥。”
男孩的语气骤然惊愕:“茸茸你、你要干什么?你的刀是从哪来的?”
jk爱好者、双辫甜妹茸茸嘿嘿一笑:“从储物戒里面变出来的呗,哎你别跑啊!”
下一秒,“赵小铭”就从场馆入口处风驰电掣地跑了进来。
持刀的茸茸紧随其后,眉宇和言辞间尽是不舍和无奈:“其实我也不想杀你的,但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不然宗门就要把我赶出去了,我还是无家可归!”
月鎏金诧异不已地“咦”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茸茸手中的那把黑金古刀。
正在玩夺命追逐的少男少女同时顿下了脚步,齐刷刷地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猛然抬手,大喝一声:“听风!”
茸茸惊呼的同时,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长刀登时脱了手,如离弦之箭似的直径朝着月鎏金飞了过去。
空中突然横起了一阵狂风,茸茸差点儿站不住脚,纸灵赵小铭则直接被吹远了,池中水浪更是如沸腾般激荡。
月鎏金的身形却纹丝不动,稳稳地握住了飞来的刀柄,继而横起了刀身,惊喜、惊讶、又不可思议地打量着。
真是她的听风刀!
不对。
等等。
这把刀,怎么会在这个女孩手里?不该是在她闺女手中么?
月鎏金的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茸茸,同时将刀尖直指她的鼻尖:“说,刀是哪来的?”
妖尊的气场向来冷厉强大,压迫感十足。
茸茸的头皮猛然一紧,内心不由自主地开始打起了颤:“我、我、我自己买的……”
月鎏金哂笑,眸色甚冷:“买?你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鬼,能买得起这种宝刀?还是说卖家不识货,贱卖给了你这种连鬼魅都要养的不入流小鬼?”
茸茸似是被戳到了痛点,眼眶瞬间就红了,屈辱而愤怒,谁知就在这时,被吹走的纸灵赵小铭竟突然挡在了她的身前,急不可耐地对着月鎏金求起了情:“姥!你别为难她,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刚才试探过了,她确实只是一只可怜的鬼族孤女,她只是在努力地活着,弱肉强食,想活没错!”
月鎏金:“……”嘿,我还成棒打鸳鸯的了?不是她举着刀准备砍你的时候了?
谁知,在纸灵赵小铭的话音落后,他身后的茸茸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心酸、感动又委屈。纸灵赵小铭赶忙转身,手足无措:“哎呀你别哭了,你信我,我姥肯定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月鎏金:“……”
区区一根头发,就能发展出来这么多感情,看来她的外孙儿还是个多情种呢,注定了命中和这个小女娃有羁绊。
更何况,等她解决完眼下这桩棘手的事件之后,也还得仔细问问这把刀的事。
只能先饶这个小女娃一命了。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放下了手中刀:“害吾孙者,本尊必杀之,但念在你是初犯,且良心未泯,还与本尊的外孙有缘,本尊就暂且放你一马。”
说完,她却朝着挡在茸茸面前的纸灵赵小铭伸出了手,修长的五指在空中猛然虚抓了一下,下一秒,一根细长的头发便如针似的从纸灵赵小铭的前额穿了出来,飞入了月鎏金的手掌中。
与真人分毫不差的纸灵在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张潦草的人形白纸,如落花般飘落在了湿漉漉的游泳馆地面上。
泪流满面的茸茸瞬间呆如木鸡。
月鎏金:“再劝你一句,此地不宜久留,想活命就离远些。”说罢,她便用长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的同时纵身一跃,握着赵小铭的头发跳进了泳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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