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天教总教的后山山巅,仿造着一座与妖界梧桐山山顶行宫一模一样的宫殿式建筑。
中央那片七彩湖的湖畔边,孤身伫立着一位身穿青衫、身形颀长的俊美男子,在他脸侧的右耳耳廓上,还佩戴着一枚银白无瑕的水晶耳饰。
那是举世无双的听海耳,世间仅此一枚,佩戴之,不仅能够令天生聋哑者的听觉和喉音完全恢复如初,还能够令其听觉比正常人更要灵敏数倍。
尚隔着数丈远,男人就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过了许久之后,一位教徒才火急火燎地跑入了行宫的大门,手中还捏着一截绿色的竹筒形状的蜡烛:“报!分教掌教烛童大人从外界传来了紧急消息!”
教徒毕恭毕敬地跪在了月王面前,双手将竹蜡呈上。
月王拿起了竹蜡,慢条斯理地取下了封口,用修长的两指从里面抽出了雪白的信函,打开,读完消息的那一刻,神情突变,惊愕、激动、狂喜——
是姐姐!
是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还活着,他的姐姐没有死!
与此同时,杀神殿位于修罗界的总殿之内,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人神情阴郁地伫立在高大威武的杀神像前。在她雪白的前颈上,有三枚呈三角形的圆孔形旧疤,像是被三爪状的利器刺穿过咽喉一样。
殿堂偌大,烛光森森,暗影重重。
听完属下的汇报后,女人妩媚的脸庞上忽然绽放出了一抹期待了许久的痛快狞笑,一双狐狸中闪烁着锋利狠毒的光芒,开口说话时,嗓音却如同齿刀锯木一般粗哑刺耳:“哈哈哈哈!月鎏金,你果然活着,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她就知道,月鎏金那种仅仅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活下去,就可以不择手段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会死掉?
祸害遗千年。
如今的事实也正如她所料,月鎏金不仅没有死,还三代同堂了……凭什么?!凭什么她那种践踏着别人的性命苟且偷生的恶毒之人可以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魔界,魔宫,宗祠内——
孤狼右眼缠绷带,跪拜于大殿之上。那道绿芒虽然击中了他的心口,但好在他那天佩戴了护心符,才因此捡了一条命。
齐鹤身穿一袭暗黑玄衣,沉默无声地伫立在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前,孤狼每向他汇报一句话,他的脸色就会越发的阴沉一分。
孤狼汇报完所有,久久不敢起身,前额一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齐鹤也久久没有开口。从殿顶打下的昏黄色灯影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照耀得晦暗不明。
寂静无声的祠堂内,齐鹤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父王的牌位,一双阴郁的眼眸中充斥着怨恨与不甘。
突然之间,他怒不可遏地伸出了手,一把掀翻了老魔君的牌位,将其打翻在地。纵使如此,他还是难以自控地朝着那张死板无情的牌位怒吼咆哮了起来,歇斯底里,双目赤红:
“父王,你满意了么?!他没有死,你最爱的儿子他没有死!”
“哈哈哈哈,父王,你终于可以瞑目了是么?他不仅没有死,他还有妻有儿,幸福美满,你若是泉下有灵,一定还会像是我们儿时一样事无巨细地夸奖他吧?可你从来就没有夸奖过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屑一顾!”
“父王!你为什么不爱我呢?你为什么只爱齐鹰不爱我?为什么?!”
生活就如同海上行船, 有波澜壮阔,就有风平浪静。
对于月鎏金他们一家子人来说,惊险刺激的旅途终于告一段落, 可以好好地消停几天了。
赵小铭继续上学, 但上得却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中学了,转到了位于凡界a市的某所非人类中学的高三年级, 和其他非人类学生一起学习, 努力备战十个月后的大学入学考试。
梁别宴继续经营他的九重集团, 百忙之余,还得抽空辅导一下外孙儿的文化课和法术课, 就像是当年悉心教导那只小凤凰一样, 如今又孜孜不倦地继续教导他们的外孙儿。
月鎏金继续打理她的大酒店,但酒店大名改了,不再叫“铭铭大酒店了”, 起因于女儿和外孙儿之间的一场“争斗”。月相桐率先出击, 向父母表达了不满:“你们口口声声地说着爱我, 结果呢?却单独给赵小铭进行冠名!我那一千多年没爹没妈的可怜日子又算什么?你们就是不爱我!”
月鎏金和梁别宴一下子就愧疚了起来,商量过后, 决定把大酒店的名字改成“桐铭大酒店”, 争取一碗水端平。但谁知道,此举又引发了外孙儿的强烈不满:“取消我的独家冠名也就算了, 为什么还要无情又狠心地把我排在第二位?我妈是你们的小宝贝,我就不是了么?在她对你们爱答不理的时候, 是谁, 排除万难地来到了你们身边, 给你们送上了爱和温暖?又是谁,每天都能给你们的无趣生活带来惊喜和快乐?我的付出可都是明明白白的, 你们真的忍心视而不见么?”
月鎏金:“……”
梁别宴:“……”
真的是,一个酒店名字,也能闹成这样!
但老两口也看出来了,这碗水要是一直端不平的话,日子就一天不会消停。
又经历了一番严肃认真地探讨商议后,老两口决定,还是维持“桐铭大酒店”的命名,直白地向女儿展现她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稳居第一。
但是在制作新门牌和新一批印有酒店名称的酒店用品的时候,老两口又特意让厂家把排列在第二位的那个【铭】字加黑加大加粗了,向外孙儿表明心迹,彰显他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分量:重点突出,一目了然。
月相桐和赵小铭这才全部满意了,终于双双偃旗息鼓。老两口的耳根也终于清静了。
平静地度过了几天之后,黄泉广场的官方却又找上了门,恳请月鎏金出手,帮忙处理一下高途安利用玉女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那八层时空和那座被复活的无忧城。
对此,月鎏金则表示:“处理案情后续是属于官方的工作内容,和我这种挂名杀神殿的小小文员没有关系,我一个快退休的老太太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处理的呀!”
但是吧,在她说完这几话后,不光官方的工作人员们觉得扯淡,就连赵小铭都觉得他姥这话说得有点儿过于离谱了,并且,还清晰明了地表现出了当代打工人对于工作的态度:不属于我的活儿,我一点儿都不会干!
除非,你给我点儿好处。
后来也不知道鬼界政府是怎么向天庭汇报的这件事,反正过了还不到一个星期,月鎏金就接到了日理万机的仙帝亲自给她打来的电话。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六点左右。梁别宴加班还没回家。赵小铭放假在家,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着小宝玩过家家……诶,再过一个月,就要送小宝去投胎了,他真是非常舍不得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不想让她离开他们家,但没办法,她是人魂,必须要经历投胎转世。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姥和他姥爷给小宝找了一户超级好的人家,物质和精神方面都双重富足那种,并且一定够确保小宝下辈子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生女。更令人高兴的是,这户人家就在a市本地,距离他们并不远,他以后要是想去看看小宝的话,可以随时去看!
赵小铭刚刚佩戴上一串小宝最新制作好的“宝石”项链,他姥就哼着小曲从书房里面走出来了,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
“姥,我姥爷给你打电话了啊?”赵小铭好奇又八卦地询问了句,“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
“不是你姥爷。”月鎏金一边脚步轻快地朝着客厅走一边得意洋洋地回答说,“是你干姥爷,谛翎!”
啊?姥年狗血爱情番要更新到五角恋这一集了么?
赵小铭连忙追问:“那我干姥爷跟你说什么了啊?”竟然能把你哄得这么开心!
“也没什么大事儿。”月鎏金也盘着腿坐在了地毯上,顺手就把小宝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就是找我谈了桩生意。”
小宝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手中的七彩绳结,可爱又稚嫩的小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认真极了,励志要继续努力地再给她哥编出一条七彩项链。
赵小铭举起小镜子瞧了一眼,顺嘴询问:“什么生意啊?”截止到目前为止,他的脖子上已经佩戴了三四条五颜六色的项链;脑袋上还用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扎满了小揪揪;两只耳垂也没被放过,各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贴纸;就连手指甲都被儿童专用的指甲油涂成了十根不同的颜色。
总结来说,镜子里的自己,就一个词可以形容:珠光宝气。
月鎏金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她外孙儿嘴唇上涂着的深紫色口红,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评价了,她说话不好听,容易惹得外孙儿不高兴,不如只说高兴的:“就咱们酒店旁边的那座废弃医院,你干姥爷问我愿不愿意承包?”
“啊?”赵小铭惊讶地放下了手中小镜子,“只承包一座医院还是连带着它下面的八层空间全部承包了?”
月鎏金:“连带着无忧城一起全部承包,打造一个大型的集餐饮、购物、住宿、娱乐为一体的大型游乐场,弥补黄泉广场上没有游乐场项目的缺失和遗憾。”
随后,她又详细地向外孙儿阐述了一番设计蓝图:“咱们酒店旁边的那座废弃医院,刚好可以改造成游客服务中心和景区大门。它下面的那八层空间就改造成一个商场式的出入无忧城的通道,用扶手式的电梯传送阵连接各个时空,第一层和第八层设计成文创馆,卖点周边纪念品什么的,中间的那六层就改造成小吃街或者购物街或者花卉市场或者咱们大酒店的分店,增加收入嘛。至于最底端无忧城里的那座母体山,就是大型游乐场的选址地,在山上建造一个高端又豪华的无忧城主题公园,再把山脚下的城池改造成可以让游客闲庭信步、放松身心的韵味古镇,这一下子不就全齐活了么?而且多重空间的奇观多么难得一见啊?连宣传点都有了!”
赵小铭越听,眼睛瞪的越大:“天呐!那得多大个工程啊!”
月鎏金想了想,回答说:“就算是从今年开始动工,最快也得用个七八年才能竣工呢,而且无忧城内的居民都是活在五百多年前的,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行为意识都有些落后,官方肯定还要派驻人手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赵小铭凭良心说了句:“其实我感觉他们的思想真挺端正的,高途安给他们定下的城规贼积极向上正能量。”
月鎏金却说:“但那个时候的无忧城是出于一种全封闭的状态呀,所以高途安才能够以个人的理念去管理一座城池。虽然城规也是为了督促城中居民去遵守道德法纪,可这些私人设定的纪律规定并不能够被外界认可呀,外界认可的还是现行通用的法律。况且官方已经知道了无忧城的存在,就肯定不能对城中的居民置之不理,更何况他们现在连唯一的管理者都没有了,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所以必须要努力让他们融入到现代话社会中去啊。”
赵小铭点了点头,感觉他姥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还是有个小疑问:“既然那八层空间和无忧城都是玉女制造出来的,玉女不能再将它们变消失么?”
月鎏金:“可以,但没必要啊。官方又不傻,只要还有利可图,就一定会继续留着。”
赵小铭恍然大悟:“哦!所以我干姥爷才会给你打电话谈合作,他想让你承包那些空间,打造游乐场项目,进一步提高黄泉街的gdp,从而增加给天庭增加税收!”
月鎏金点头:“对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往今来的所有决策和运筹不过是围绕着一个“钱”字,不然你干姥爷为什么只收缴了可以操控玉女的手术刀而不收缴玉女?”
高途安将作案工具上交了之后,管理黄泉广场的官方就火速将玉女和手术刀打包封印交给了天庭,并详尽汇报了一切。但天庭却只收缴封印了手术刀,然后安排鹤秘书把面部已经被修复完整了的又加持了追踪和防盗法印的玉女给送了回来,重新放置回了母体山内部的心脏部位中。
玉女只听命于高途安的那把手术刀。没有了手术刀操控的玉女,和普通的死石头没什么区别。
并且,经官方反复确认,它体内的圣物碎片已经彻底和原石融为了一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取出来了,所以也不必再担心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偷去,反正也不可能再和原先的圣物碎片拼凑成一体了。偷走它和偷走一块顽石没区别。
但为了保险起见,谛翎还是命人对玉女进行了净化,驱逐了圣物碎片所携带的邪气,又多加了一重封印在其上,牢牢地将它钉死在了母体山内,确保它不会再主动作恶,只做稳定维持那八重空间和无忧城的阵眼而用。
月鎏金又道:“你别看黄泉广场占地面积虽然大,但它现在主要向游客提供的却只有购物和餐饮这两项娱乐活动,而且大多数人逛完街吃完饭后就直接回家或转场别处玩去了,在黄泉广场里面留宿的游客只是少部分,想要进一步提高gdp,就必须进一步地扩大营业种类。他们早就想建游乐场了,规模越大越好,只是苦于没有场地而已。”
赵小铭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利益关系:“那八层多出来的空间和无忧城刚好给他们提供出来了场地,但是工程项目实在是太大了,前期投入资金多如潮水,所以他们必须要找人拉投资!刚开始找了您,您觉得他们不够真诚,所以拒绝了,但是刚才我干姥爷亲自给您打了一通电话,提出了更优秀的条件!”
月鎏金点头:“是的,没错!”说完,又伸出了右手,五指大张,“他说,只要我愿意出钱投资这个项目,就让我占股百分之五十,并且后期绝对不会再有其他投资商和我分抢股权。”
赵小铭:“那剩下百分之五十股权呢?”
月鎏金:“天庭也出资,占股百分之三十;鬼界政府占百分之二十。只有我算是个人出资。”
赵小铭一愣:“那我干姥爷这意思,是想让您在前期投入大头啊,后续要过好多年才能陆续回本呢。而且这个项目工程量这么大,风险肯定也很大,中间有太多不确定性,什么时候能够正式投入运营都不知道,钱投进去之后,要过好久才能听到一声响啊,还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运气不好项目夭折了,直接打水飘。”
月鎏金“切”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那不然你以为呢?谛翎那么精明的人,能干亏本买卖么?他现在就是以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为诱饵,拉我一起承担风险,还让我承担大头!”
赵小铭:“那你答应了么?”其实他心里也挺为难的,不知道该偏心谁好了,毕竟,都是对他很好的长辈呀!但谁知道,他们俩之间竟然还互相算计呢?
哎,老年人,真是,抓马!
月鎏金却点了一下头:“嗯哼,我答应啦!”
赵小铭又是一愣:“啊?明知会有坑,您还往下跳?”
月鎏金:“可是这项目确实诱人啊,一旦成了,后期的回报说不定会比前期的投入要高上数倍,到时候我就赚大发了——所有的投资都是在赌!”
赵小铭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他姥一句:“姥,您手里现在虽然有些钱财,但也不能乱挥霍啊,这可是您积攒了一辈子的心血啊,万一您赌输了,可怎么办呀?而且那么大的项目,百分之五十的出资肯定不是小数目!”
对于外孙儿的关心,月鎏金超级感动,但身为大妖尊,她肯定不是鲁莽之辈,自有对策:“你放心,经商之道姥明白,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成功的商人会用自己的钱办自己的事儿!”
赵小铭恍然大悟:“您要去银行贷款呀?”
月鎏金:“不,我也要拉投资,找合伙人,和我一起承担风险。”
赵小铭了然点了点头,舒了口气之后,询问道:“您要找谁啊?”
月鎏金:“当然是找那种钱多到花不完的人去当冤大头啦!”
她的话音才刚落,玄关大门就被推开了,梁别宴回到了家。
月鎏金的唇角,立即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欢迎光临”式职业假笑,和颜悦色地开了口:“您回来了呀?吃饭了没呢?”
赵小铭:“……”我好像知道,冤大头是谁了——早上还对我姥爷爱答不理呢,现在突然就热情洋溢了起来——姥,您的反差,有点儿太明显了,一看就有鬼啊!
梁别宴也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正在换拖鞋的动作猛然一僵,登时就紧张了起来,浑身都是紧绷的。
月鎏金把小宝放回了地毯上,从地上站起来之后,连鞋都没穿,就屁颠屁颠地朝着梁别宴跑了过去,主动伸出双手,将梁别宴挂在小臂上的西服外套接到了自己手中,态度良好又勤恳:“来,我给您拿!”
梁别宴:“……”记忆中,她上一次这么狗腿,还是住在万竹山的时候,在外面闯了祸,把尊芙的侍从揍了一顿,揍完才意识到自己惹事了,逃回家后指望着他替她去收拾烂摊子。
并且吧,凭借他对自己老婆的了解,他宁可她拔刀威胁着要杀了他,也不想面对她的讨好。因为,拔刀威胁他办事,说明这事儿还有拒绝的余地;一旦她连刀都不拔了,开始笑脸相迎,那就说明,这事儿,根本不能拒绝。
梁别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有话,你就直说,我全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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