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蛇扭着身子爬上十六的小腿,冰凉的身体隔着薄薄一层衣裳贴在她的肌肤上,彻骨的寒。
十六绷紧身体,敛去气息。她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那条细蛇缓缓爬过大腿、腰部、手臂她的额角渗出细汗,紧贴着屋顶的后背冷汗涔涔。
慢慢的,细蛇爬上她的脸颊。细长的蛇尾缠绕住她的脖颈,随时有夺命的风险。
她屏气凝神,眸中倒映出细蛇猩红的蛇信子。
这时,只听“哐当”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撞开。
细蛇受惊,飞快从十六头顶爬过,黏液弄脏她额前的碎发。
十六猛地松了口气,低头见地上趴着一个人——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过长的刘海遮住他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上有一条丑陋的刀疤。他的肤色是不健康的白,是多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薄透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风晚,”付绮抬手,细蛇乖顺地缠上他的小臂,“冒冒失失,可不像是你。”
松晏闻言抬头,这副模样的风晚与先前他所看到的的风晚大相庭径。但转念一想,四季神本就生有四相,样貌多变也是应当的。
风晚双股颤颤地匍匐在地,畏缩不前:“回大、大人的话,小的、小的一时不察,没、没站稳,小的、小的知错,还请大人责、责罚。”
应空青极其厌恶地乜了他一眼。
付绮轻笑一声,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将啾啾带走,莫要让那老头子起疑。”
“是。”话音未落,风晚便急匆匆拽住姬如的胳膊将他往寝殿外带去。自始至终,他都弓着腰,低着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十六的目光追随着他而去,只见他临出门前微微抬起头。他的眼睛亮的吓人,里面半分害怕也无。
“玉佛已死,”付绮揽着应空青腰身往床榻边走去,并未留意风晚抬头的一刹那,“青儿,日后你便是玉佛。”
松晏闻言骤然一惊。
房梁上,十六亦是露出震惊的神情。她思索片刻,趁两人浓情蜜意地往榻间走去时悄然溜出承宁宫。
松晏斟酌着,须臾,壮着胆子悄悄跟进内室。
内室里,重重轻纱掩映之下,应空青被付绮凌空抱起,后背抵上紧闭的窗户。
她一边喘,一边去抓付绮的领口,声音断断续续:“我只是个凡人,玉佛再怎么说都是神嗯我假扮成他,定会叫人起疑。”
付绮细细吮吻着她的肩颈,蛇尾抵分开她的双腿,气息不稳:“城南有一对子母鬼,你只需将她的内丹服下,便可瞒天过海。”
原来子母鬼是被这两人所杀。
松晏暗自琢磨着,那死在将军府的两人应该也是应空青杀的,是她扮成玉佛,并且模仿玉佛杀人难怪神官一直找不到玉佛。
那边应空青与付绮交缠在一处,激烈的动作间撞落桌角的烛台,但两人都无暇顾及。他们的身躯紧紧贴在一处。他们耳鬓厮磨,气音缱绻。
松晏听不清他们往后说的话,便想着再走近些,但才刚一迈腿,便被人捏着后颈提起来。他悚然一惊,眼前偌大的蛇尾一晃而过,挡住白花花的肉体。
浓郁的桃花香气扑面而来。松晏隐隐觉得这气味有些熟悉,但他被揪着后颈,看不清身后的人,只好蹬着腿奋力挣扎起来:“你谁啊!?你想干吗!?”
那人闷声不言,一路将他提出承宁宫,随后揪着他后颈的手松开。
松晏落地,顷刻间变作人身。他尚未回过神来,便被拢进一片阴影之中。小白扒着他的衣领探头,看清面前的人以后叽了一声,默默缩回去。
“你做什……”松晏气不打一处来,他正听得好好的,再往下指不定就能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偏偏被人打断。
他抬起头,瞧见面前的人时脑子一下卡了壳。
眼前的人身形颀长,因为靠得太近,松晏便只能瞧见他微微凸起的喉结,还有锋利流畅的下颔线。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沈万霄。于是当即便忘了要说什么,支吾着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沈万霄垂眸,稍稍退开了些。
尽管退后半步,沈万霄依旧挨得极近。松晏甚至能听见有力的心跳声,但恍惚中他有些分不清这是谁的心跳声。
“沈万霄?”
沈万霄不回答,松晏莫名地紧张起来,悄悄咽了咽口水,往后缩了缩,可身后便是承宁宫的墙壁。
他被困在沈万霄和墙壁之间,往前不好,往后又退无可退。
沈万霄半低下头,定定地望着他,沉声问:“好看么?”
“啊?”松晏怔愣,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好看?”
承宁宫的墙壁隔音并不好,屋里间或溢出里头缠绵的两人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还有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
松晏后知后觉,血色霎那间漫上脖颈,爬上脸颊。他浑身都在发烫,满头银发之下,一双耳朵更是彻底红透了,堪比滴血。
沈万霄抬眸。他扫一眼承宁宫紧闭的房门,随后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红成熟虾的松晏身上。
松晏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步重背着师父偷拿给他的话本子。
那个本子不是什么正经话本,上面画的小人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而且那些纠缠不清的小人不止有男人和女人,还有男人和男人。
他越想越臊得慌,当时只红着脸好奇地扫了一眼,并未细看的内容,此时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之中。
“松晏。”沈万霄叫他的名字,语气十分平静,但他只觉得烫耳。
下一瞬,松晏忽然用力推开拦在身前的人,低下头逃也似的离开,走前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不好看!”
沈万霄被他推的微愣,之后眼底漫过一丝笑意。他朝着脚边摇尾打转的麒麟抬了抬下巴,麒麟会意,十分懂事地追在松晏身后。
并未走出多远,松晏便被麒麟吸引了注意力。
以前他在图册上见过麒麟,那时他刻板地以为麒麟应该是威风凛凛的巨兽,吞天纳地,与饕餮有得一拼,但绘图的人许是笔力不够,并未画出麒麟的威风凛凛,反而将它画的像是家养的小狗一般温和、可爱。但如今脚边比小狗大不了多少的神兽打破了他的印象。
他忍着伤口的疼弯腰将麒麟抱起来,暖乎乎热烘烘像抱着一只暖炉:“这当真是麒麟啊?”
“嗯,”沈万霄颔首,“它叫——”
“小黑!”松晏抢先出声,末了,才觉出唐突,讪讪道:“它是叫小黑吗?”
沈万霄抱剑而立,目光停留在松晏脸上。
他想起在九重天时,涟绛刚把麒麟抱到长生殿那天——
“诶,观御,你说我叫他什么好?”
“小黑。”
“小、小黑?观御,你读了那么多经书,就想出这么个名字啊?”
“”
“唉,算了算了,小黑就小黑吧,好记。”
“它不叫小黑啊?”松晏见沈万霄不语,还以为是自己猜错名字,摸着麒麟自顾自嘀咕起来:“你长得黑不溜秋的,连眼睛在哪儿都看不见,不叫小黑,还能叫什么呢?”
沈万霄回神,见麒麟亲昵地探着舌头轻舔松晏的手背,小白三两下从松晏衣领里爬出来,抬起脚踩在麒麟脑袋上,叉着腰怒瞪着眼。
“啊,”松晏轻声叹气,抬头望向沈万霄,神情有些无措,“小白好像不太喜欢它。”
“无妨。”沈万霄上前,将小白从松晏身上扒拉下来,放到麒麟背上,“他们俩年纪相仿,偶尔打闹很正常。”
年纪相仿
麒麟少说也有两千岁。松晏一阵恍惚,先前他问过耘峥,小白从哪儿来的,耘峥笑了笑没说话。没想到,它竟已经是个老妖怪了。
他恍惚劲儿还没过,周遭环境便开始变幻。画面一转,眼前便再不是巍峨的宫宇,而是弯弯折折的长廊。
松晏一怔,认出这是自家院子。麒麟驮着小白从他怀里跳出来,蹭着沈万霄衣角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
见状,沈万霄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肉干,撕下几小块扔给麒麟,剩下的递给松晏:“牦牛干。它不好食灵物,只喜欢这”
眼看着松晏撕下一点放进嘴里,沈万霄及时住口。他原是想让松晏多喂喂麒麟,毕竟这家伙只认吃不认人,但也罢,喂狐狸也是一样的。
“这肉干好香,”松晏掰下一块递到他嘴边,满眼期待,“你也尝尝。”
沈万霄垂眸。他唇瓣微张,松晏却狡黠地笑着缩回手,故作懊悔道:“哎呀!我又忘了你辟谷不食了。”
小狐狸装得不真,沈万霄一眼就能看穿他,明白他这是在“报仇”。
方才的事他觉得丢脸,所以想法子要让沈万霄也丢脸。
沈万霄沉沉地望他一眼,直看得他心慌。偏偏沈万霄又什么都不说,抬脚往那日发现尸体的屋子走去。
松晏捧着肉干呆了呆,以为沈万霄生气了,急忙追上去:“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沈万霄,你走慢点,等等我!”
沈万霄脚步不停,直到房门前才驻足,身后松晏气喘吁吁地追来:“腿长也不是这么用的,你说你好端端地非要走那么快做什么?累死我了。”
“刘大人?”松晏气未喘匀,抬头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时满脸惊讶,“他不是与爹爹不合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沈万霄紧跟着进屋:“进去看看。”
松晏连忙跟上,喋喋不休道:“我之前便听说刘大人和我爹因为政事意见不合,早已经分成了两派。他扶持的是应家的子弟,因为应空青受宠,所以朝中大半官宦都姓应。我爹却是站在天子这边的,始终觉得天下该是姬家的天下。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们两人才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更遑论特意留他过夜,这事一定有蹊跷。”
娇气
沈万霄驻足。
松晏走得急,一不留神撞到他身上,虽然不疼,但他还是下意识抬手捂了下额头。
屋子里刘盛背对着两人面向半开的窗户,他鬼鬼祟祟地打量四周,随后摸出一只纸鹤放到窗沿。
松晏绕开沈万霄,探头见那只纸鹤如真鸟一般展翅而飞,不由得诧异道:“刘大人怎么也会法术?”
“不算真的法术,”沈万霄略一低头,“只不过是凡间的修仙门派研究出来的小法术罢了,但在人间流传甚广。”
“哦,”松晏颔首,神情有些失落,“没想到凡人都能学会这驭风之术……可惜我虽为妖族,却什么也学不会。”
沈万霄垂眸,正欲说些什么宽慰两句,便见松晏一转身,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笑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他这话说的巧妙,半是试探半是肯定。
肋骨下那处的疼又在发作。沈万霄五指微蜷,终还是没接话,别开脸移开话题:“刘盛用纸鹤传信,多半是传给应空青。他来此处,许是要找什么东西。”
闻言,松晏便趴在窗沿探身往窗外瞧去,见那只纸鹤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去的正是皇宫的方向。他浅皱起眉:“先前付绮说玉佛已死,要应空青假扮玉佛……付绮想要她杀谁?”
沈万霄摇头。
凡人修炼讲求根骨,一般能拜入修仙门派的都是身怀仙骨之人,应空青却纯粹是凡胎肉体。她虽与付绮有过肌肤之亲,身上沾染妖气,是以身无仙骨也能修炼,但她毕竟只是个凡人,若想模仿玉佛杀人,免不了处处受限。
两人正琢磨着,便见刘盛蹑手蹑脚地关起了门窗。他做贼似的,确认周围无人后急匆匆地翻箱倒柜,将收拾整齐的屋子弄得一团乱。
松晏轻扯沈万霄衣角,身子往他那边歪了歪,道:“看样子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来找东西。”
“嗯。”沈万霄由着他,明知不该如此,却又贪心地放纵自己。
松晏并未察觉他的纠结,拧着眉不解道:“可我爹家里有什么好偷的?单家有琉璃灯,应空青若是想增长修为那应该去偷琉璃灯才对啊”
“你们几个都给我机灵点儿啊,该做的事手脚麻利些,不该做的事想都别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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