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一敷衍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姜七悦,“女郎想要什么样的?”
其实姜七悦也说不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封号,一时间被韩行一问住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驳军师面子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姜七悦挠了挠头,“恩我也不知道。”
“军师做事向来妥帖,不会只择三个封号让阿父挑选。”
相蕴和笑了一下,不着痕迹把事情圆过去,“敢问军师,可还有其他封号备选?”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捧了韩行一,又让姜七悦有了再选择的余地,韩行一瞧了眼笑眼弯弯的相蕴和,忽而觉得立她为继承人也不错,最起码继承了主公与二娘的聪明,在她手底下做事不会太难。
——他比主公二娘小太多,日后必是辅政托孤的人选,一个好的继承人对他来讲无比重要。
“有。”
韩行一轻挥羽扇。
亲卫会意,取来韩行一之前定下的封号,双手捧到相蕴和与姜七悦面前。
“太好了,居然有这么多,三娘说得不错,军师果然用心了!”
姜七悦喜出望外。
相蕴和刮了下姜七悦鼻梁,“还不快谢谢军师?”
“多谢军师!”
姜七悦笑着向韩行一道谢。
韩行一微颔首。
姜七悦与相蕴和凑在一起看封号。
韩行一选出来的封号都是寓意极好的封号,但姜七悦都不喜欢,最后看到韩行一随手写下的草稿,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的大声道,“阿和,我要这个!”
“千金公主?”
字写得有些潦草,相蕴和辨别起来有些吃力。
“对,就是千金公主!”
姜七悦重重点头,“这个封号很好,听起来就是父母的掌中宝,我很喜欢。”
相蕴和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下姜七悦的小脸,“恩,那就这个了。”
韩行一微微侧目。
这是他想封号之际随手写下的,没有家国重担,更没什么美好寓意,可谓是所有封号里最普通的一个,可就是这么一个封号,却让姜七悦如获至宝,思及原因,不过是小姑娘心思质朴,单纯无暇,荣华富贵对她来讲不过是过眼云烟,家人的疼爱才是她心里最最重要的事情。
韩行一多看了一眼姜七悦。
大抵是这段时间在京都吃得好,小姑娘脸上长了一些肉,看上去比在盘水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眉眼虽没有相蕴和那般精致,但也珠圆玉润,娇憨可爱,别有一番英气味道。
——恩,是个当千金公主乃至武将封侯的好料子。
“既然女郎喜欢,便以千金为公主封号。”
韩行一收回视线。
姜七悦谢了又谢韩行一。
两王公主们的封号定好,接下来便是军师韩行一,相豫姜贞称王,他自然是国相,他之后,便是武将们的封号。
严三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武将能自己选封号的场景,还别说,这种事情发生在相豫麾下着实不让人意外。
“扬威!我要扬威将军的封号!”
严三娘挑了自己最喜欢的。
被严三娘耳提面命看了几本书的左骞琢磨了一会儿,也选了自己想要的,“三娘扬威,那我就昭武吧。”
封号全部定了下来。
一道道王令自皇城发出,称王入相与出将同步进行。
王令传至九州,天下又是一番动荡。
得中原者得天下,占据中原之地的相豫自然成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大盛太子已自立为王,北上与皇叔盛元洲合兵一处。
皇叔盛元洲原本北征梁王,但此时京都被占中原失守,一时间无暇再征讨梁王,与梁王双方罢兵,奉太子为帝,商议光复中原收复京都之事。
相豫曾经投靠过梁王,在梁王手底下做过事,梁王比谁都清楚相豫的实力,见相豫虎踞中原,不由得心中大惧,权衡利弊之下,果断与皇叔盛元洲议和,双方商讨一同攻打中原之地。
而此时一统江东的楚王也与两人暗通款曲,言他们若攻打相豫,他必出兵牵制,让相豫首尾难以相顾。
相豫知晓自己坐镇中原,各方势力必会握手言和一同攻打自己,便实行外紧内松的政策,各个关隘重兵防御,京都则张灯结彩,庆祝相蕴和的十二岁生日,更庆祝自己前所未有的大胜利。
中原边境的调兵遣将并未引起京都的骚乱,而相豫的大肆庆祝更是让京都百姓吃下一颗定心丸。
——若无一统天下的资本,谁敢这般庆祝?这乱了几百年的神州大地,终于要恢复太平了。
“寿昌公主?”
整座城市沉浸在喜气洋洋的庆祝之中,商溯遥看京卫们挂出来的封号,颇为赞许点点头,“寓意不错,长寿昌平,是个好封号。相豫还算有点良心,给了她这个封号。”
再瞧一眼毫无寓意千金公主,刻薄贵公子十分嫌弃,“这个封号定是相豫自己取的,韩行一那厮取不出这种敷衍封号。”
老仆不置一词。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出发吧。”
商溯早已习惯老仆的沉默寡言,见天色已至,便吩咐众人出发,与无数为相蕴和贺寿的人群汇聚一处,一同涌入这座他无比熟悉又颇为陌生的皇城。
双王临朝,公主生日,哪怕外面已两军对阵,但各方势力还是送来贺礼,做一做面子情。
只是这面子情里保藏祸心,借刀杀人的把戏再次被他们玩得风生水起,一担担贺礼之下藏着见血封喉的箭/弩与利刃,百步之外便能取人性命。
盛大的庆祝才刚刚开始。
“七悦,你与阿和一起受封,一会儿你离阿和近一点。”
相豫笑眯眯地拍了拍姜七悦肩膀。
姜七悦笑着点头,“知道啦,义父。”
“这句话你说了好几遍了,我记在心里了。”
相豫平时并不是爱啰嗦的人,今日一句话却重复好几遍,姜七悦奇怪看了眼相豫,不免有些纳闷,可当她看了一眼后,她心里更纳闷了。
——相豫礼服之下穿的是薄甲。
她是习武之人,穿没穿甲她一眼便能看出来,但相豫今日称王,衣服颇为隆重,一层又一层的锦衣华服下,她并未察觉里面的薄甲,可当现在离得近了,那极难察觉的薄甲的轮廓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她看了又看相豫的衣着,再瞧瞧相豫的身后,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来。
三娘着甲,小叔叔着甲,每一个亲卫都着甲。
武将们着甲受封很正常,可第一个受封的军师受封之后便没了踪迹便有些不正常了——比阿和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出现在血肉横飞的绞肉场里,是被人动动手指便能捏死的一盘菜。
姜七悦皱了皱眉,手指从厚重的礼服之下探出来,握住相蕴和的手,“阿和,一会儿你站在我身后,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别探出头。”
“好呀。”
相蕴和回握着姜七悦的手,面上带着浅笑,眼睛便如细碎的星辰一般璀璨,她冲姜七悦眨着眼,安抚着陡然发现不妥的如同炸毛小老虎一样的小姑娘,“七悦,我们不会有事的。”
姜七悦不大相信相豫的部署。
她们现在在受封的高台上,是活生生的靶子,一支弩/箭飞过来便能要她们的性命。
“有事没事要明天才知道。”
姜七悦幽怨地看了一眼相豫。
虽说他们父女三人当靶子很合适,但一个弄不好便是被人灭门,义父的脑壳是被军师踢了么?怎么不拿军师当靶子?
姜七悦心中腹诽。
弩/箭划破长空,直冲三人而来。
姜七悦瞳孔微缩,劈手夺下亲卫手中箭,劈开破风而来的弩/箭。
第
弩/箭被姜七悦劈开的那一瞬, 周围亲卫们纷纷跳了出来——
“保护大哥!”
“保护王上!”
“保护公主!”
称呼虽各不相同,但动作整齐划一,盾牌瞬间被立起来, 如铁桶一般将父女三人护在里面。
骤变突生, 皇城乱成一团。
商溯眼皮轻轻一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不是庆祝生日该有的喧闹。
“有人行刺?”
商溯手指微曲, 挑开轿帘。
轿帘外已是一片狼藉。
今日前来皇城给相蕴和贺寿的人非富即贵, 个个都是金奴玉婢养大的贵人,哪怕九州战火纷飞,但也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在京都安享富贵,大盛皇帝仓皇出逃, 那么效忠相豫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以, 相豫才能顺利接手京都,几乎不曾损伤一兵半将。
富贵锦绣里养出来的贵人们不会亲至战前, 更不曾见过战争的残酷与血肉横飞的场面, 当刺杀陡然开始, 铁与血映入自己的眼眶, 甚至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自己脸上之际, 这些贵人们才陡然发现, 原来自己身处乱世,求生本能让他们尖叫着逃命, 让原本便嘈乱不堪的皇城更加兵荒马乱。
刻薄的贵公子极为讨厌这种人性在生死关头的丑陋, 艳丽凤目急速转着, 寻找着相蕴和的身影,“相蕴和在哪?快去保护相蕴和。”
他记得那是一个娇怯病弱的小姑娘, 是娇花照水,更是弱不经风,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至于小姑娘曾在大军压境之际登城楼抚琴的临危不惧,早被他抛之脑后。
“寿昌公主此时在受封台受封,有亲卫保护,无需我们施以援手。”
周围乱得厉害,扈从有些犹豫,“倒是您,三郎——”
商溯声音不耐,“受封台那么高,她在那里就是一个活靶子。”
“快去保护她,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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