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军入驻巴黎的时候,许多市民还处于震惊与错愕之中,大家没有想到那群钢铁怪物来得如此迅速。尽管一年来战况愈下,越来越多的难民从北方涌入这座城市,饥饿疲惫的法国士兵零落在首都街头,拥挤的街道,嘈杂的车站,短缺的物资,日益高昂的物价……无一不预示着死神与这座城市之间所剩无几的距离。但民众们依然相信他们的国家。因为政府告诉他们战争是遥远的,盟军的力量是强大的,马奇诺防线是不可突破的。战报上说我们也在取得胜利,敦刻尔克大撤退成功保留了盟军的有生力量……直到半月前,法国政府宣布巴黎为不设防城市,数千万的法国人民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他们被国家抛弃了,抛弃在德国铁甲的炮口枪管之下。他们哭泣着,目送那些代表着昔日法兰西荣耀与辉煌的各色战旗仓皇逃窜,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但是,玛歌却很平静。她对这一切早有预知,自去年九月法国对德宣战之后,那个男人召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今年入春之后,只见过两面。也许他现在已经葬身于阿登山区,也许他已经只身离开巴黎,未曾对她的去留做任何安排。她并非抱怨他的薄情,只是她如今已经到了家徒四壁,饥肠辘辘的地步。在这种困境下,她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怨怼。为了生存,她必须付出努力。因此,她和身边这几个漂亮的法国女人一样,尽可能地打扮得美丽动人,迎接这栋房子即将到来的主人,同时尽可能地控制瑟瑟发抖的身体,以免发出响动引来注意。门被大力推开,一名德国少尉踏进大厅,军靴的鞋底钉和蹄铁急促地敲打地板,发出震人心魄的响声。他快速地说了一串德文,几个女人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神立即变得非常不耐,示意门口的几个勤务兵上前,粗暴地推搡着女人们。一个法国女人摔倒在地,在极度的惊恐中,精致优雅的伪装被撕扯得一丝不剩,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求求您,给我一点食物,我已经……”她没能说完,就被那名军官一脚踹开,鲜血缓缓从她嘴里溢出,但她仍旧没有放弃去攀附他漆黑锃亮的军靴。发现她这一举动,勤务兵纷纷举起枪口对准她,听不懂法语的德国士兵们,似乎将她当成了图谋不轨的不法分子。
玛歌明白,这大概率只是一场因语言不通导致的误会。她知道德国兵只是让她们离开,她也知道这个法国女人只是想要一点吃的。但她无法开口。因为连上帝都无法保证下一秒那些枪口不会对准她的脑袋。“嘿!”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门来,大声喝斥道,“你想挨上校的枪子儿吗?他不准我们这么干!”来的是一个年轻少尉,五官端正俊朗,又透着些许日耳曼血统的阴冷,身着原野灰的军服,束腰带,踩着皮革军靴。他此刻扬起头颅的样子,与他帽冠上那只展翅翱翔的帝鹰如出一辙。一番交涉后,这个盛气凌人的军官转过头来露出微笑,竟有几分绅士风范,“女士们,抱歉今晚让你们白跑一趟,上校没有如约抵达,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他说的依旧是德文,可能是他特意将语气放得轻缓,这些强硬的音节听起来不是那般冷厉。“士官先生,我们能请求您给予一点食物么?”玛歌的德语并不流畅,但她想这也许今晚最后的、唯一的机会。“当然!我们理应付出酬劳。”上帝保佑如她所想,军官很大方,让人拿来一些面包饼干,奶酪甚至几盒肉类罐头,扔给几个女人之后,便催促着她们离开。女人们怀揣着来之不易的食物作鸟兽状四散逃离。玛歌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在走出大门之前停下脚步,开口道,“士官先生,也许明天这里还会需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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