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瑶期一面往回走,一面想着韩家的事情,走到花园的时候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思索了片刻,便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道:“父亲之前吩咐要我在午膳前去找他一趟,喜儿和雪梨跟着吧,青梅先带她们回院子。”
喜儿是李氏房里的大丫鬟,刚刚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青梅看了看雪梨,笑道:“奴婢还是留下来伺候小姐吧?您身边只跟着两个人怕是伺候不来。”
喜儿冷声叱道:“小姐让你走就走,若是还学不会什么是上下尊卑,就先去周嬷嬷那里领一顿板子再说!”
青梅如今不敢对正房的大丫鬟放肆,只能讨好地看向任瑶期。
任瑶期已经径直转身走了。
喜儿和雪梨连忙跟上,青梅对着喜儿地背影无声地呸了一声,才扭身走了。
“小姐,这些小蹄子若是用着不顺全打发了出去就是。您是任家的小姐,还缺了使唤的人不成?”喜儿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瞥了雪梨一眼。
任瑶期也转头看了雪梨一眼,雪梨忙将头低了,姿态越发恭敬。
任瑶期轻轻一笑,对喜儿道:“这猫儿狗儿的在身边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贴身伺候的亲近之人?我瞧着雪梨到是个不错的,你以后得空就指点她一番,假以时日未必上不得台面。”
雪梨面上一喜,打蛇随棍上:“奴婢多谢小姐,多谢喜儿姐姐。奴婢定不辜负小姐提拔。”
喜儿轻哼了一声,当着任瑶期的面也没有再说难听的。
第26章 观棋不语
之前听闻任时敏说要去园子里的暖阁中品茶下棋,任瑶期便径直从游廊中出来,往通往花园的小径里走去。
任家的花园亭台楼阁,水榭飞檐皆是南边的风格,虽然因为地利的原因,花园里许多的畏寒的花草不能成活,不过时令花卉也都是每季都有换的。所以园子一年四季都少不了花团锦簇。
园子当中有湖心亭一个,那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不过因为那儿四周种的都是些春夏季的时令花草,秋冬时节的湖心亭入目不是枯荷残枝就是白茫茫一片,且四面透风,寒风刺骨,所以秋天一到,任家的主子们便都舍了亭子去了西北角坐落于梅林中的暖阁。
暖阁虽然不大,却是烧有地龙,且四面窗户都是蒙的玻璃纸,能隐隐看见四周的疏影横斜,精致静雅。任时敏时常会来这里作唬任瑶期走近暖阁的时候里面寂静无声,任瑶期却依旧是脚步不停。
“你们去那边亭子里候着吧,我与父亲说几句话就出来。”不远处的亭子里,两个丫鬟正围着一个碳盆烤火,看样子应该是分管这暖阁的丫鬟,被里面的主子谴了出来。
见这边来了人,两个丫鬟起身,其中一个正想要迎过来,喜儿不等她们过来就笑着快步走了过去。雪梨原本想说什么,看了任瑶期一眼,想了想,还是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喜儿去了。
任瑶期抬手掀开了暖阁的帘子。
暖阁当中摆着一个矮几,任益均与一个陌生少年分坐两端。任时敏打横坐着,手里拿着个小茶壶一边啜饮一边观战。三人不管是对局之人还是观局之人皆是全神贯注,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察觉。
倒是蹲靠在一旁的任益均的小厮抬头看了过来,见任瑶期轻轻朝他打手势,他便又蹲了回去。
这是任瑶期第一次正面看清楚这位传说中的韩家少爷。
只见他外头毛皮披风已经脱下,身上只穿了一件袖口与襟口皆绣有兰草的白色袍子,乌发修眉,鼻梁高挺,嘴唇薄成一抿,微微偏头思索的表情认真沉寂,从她的角度看去能感觉到他微微垂下的眸子眼尾微扬。
这是一个相貌出众的男子,且气质沉稳。
似是察觉到了任瑶期的目光,他抬眸看了过来,狭长的眸子乌黑深沉如冬夜。
任瑶期不动声色地垂眼,朝着他的方向福了福,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任时敏身边。
任时敏这才看见她,不由得面带惊愕,却还是轻轻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有话等棋局完了再说。观棋不语,且不可打扰下棋之人的思路,这是任时敏向来遵守的。
任益均皱眉朝她瞪了过来,面色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快,又很快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任瑶期便静静的立在任时敏身后,半点声气儿也不出的盯着面前的棋盘。
任益均与任时敏之所以投缘,是因为两人爱好相近。除了喜欢吟诗作对,弹琴画画之外,还酷爱下棋,且两人都算的上是个中好手。
可是,尽管如此,这盘棋任益均也是是露了败势。
一刻钟之后,任益均长吁了一口气,投子认输。
“我又输了!”任益均这么说着,语气却是没有半分不快。然后他转向任时敏道,“三叔,这家伙当真厉害,我三战三败,还是换你上场吧?你一定得杀一杀这家伙的威风!”
韩公子低头一笑,默不作声地捡拾棋子儿。
任时敏观战了半日,早就犯了棋瘾,有些跃跃欲试,他看向任瑶期小声商量:“瑶瑶,有事情能否等爹爹下完了棋再说?”
任瑶期点了点头,任时敏便立即高高兴兴地与任益均换了座位。
战局再次开始。
任瑶期依旧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存在感级低。因此也没人觉得她站在这里碍事了。
这次任时敏坚持的时间可能比任益均要久一些,只是最后依旧是铩羽而归,输了两个子儿。
任瑶期看着最后的棋局,若有所思。
再来一盘,结果也是一样,这一次任时敏输了三个子儿。
任益均哈哈大笑,伸长了手去拍韩公子的肩膀,十分欣赏地道:“你小子,真不错!”
任瑶期不由得微微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任益均笑,且还是开怀大笑。这一笑,他身上原本有些阴郁地气质历时烟消云散,少年人的活泼生气散发了出来,到是俊朗了几分。
任时敏也目含欣赏地看着韩公子:“云谦,我认输!”
任瑶期看着任家的两位男子,终于明白为何上一世从来不管后院之事的爹爹会突然心血来潮的操心起他女儿的婚事了,他是真心希望这位韩云谦给他当女婿的。在他眼里画好,字好,棋品好是他择友的标准也是择婿的标准。
而几个女儿中任瑶华的年纪与韩云谦最为合适。
“再来一盘?”任益均兴致勃勃的提议。
韩云谦却是往外看了看,带着些歉意道:“时候不早了,我母亲和妹妹怕是已经回去了。今日就到这里如何?下一次我做东道,请二位过府品茶下棋。”
任益均这人脾气很怪,他若是看你顺眼,就会对你十分容忍。相反若是你惹了他的厌,他便处处与你过不去。
韩云谦对了他的胃口,所以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也不见着恼,反而点头道:“如此也好,三叔您说呢?”
任时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不强求,笑着道:“那就下次再下,我今日得好好研究一下制胜之道才行。”
韩云谦起身告退,任时敏也起身:“我陪你出去。”
韩云谦忙道:“您是长辈,云谦怎能劳您相送?云谦还要去一趟老太太那里,告辞一番。”
任时敏突然想起来女儿还在这里等着他,不由得有些犹豫地看了任瑶期一眼。
任益均却是摆摆手:“计较这些虚礼做什么?云谦还能怪我们怠慢了他不成?我让多宝送他过去吧。三叔你坐下来与我探讨一下之前的棋路如何?”竟是一点也不见外的模样。
韩云谦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向众人作了一揖。
“韩公子,多宝送您出去。”任益均地小厮上前来道。
韩云谦跟着多宝走了,任瑶期静静的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暖阁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三叔,我们来将之前的棋局再复盘如何?”任益均跃跃欲试,一边说着,一边着手恢复棋盘,正是上一局任时敏刚露败势的时候。
“瑶瑶,你找爹爹有事?”任时敏笑着问女儿。
“三叔,有事情等会儿再说也一样。”任益均不满地瞪向任瑶期,十分不耐。
任瑶期冲着任时敏眨了眨眼,然后蹲下身来帮着任益均复盘。
任益均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差错,便也随她去了。
任时敏哈哈笑着摸了摸任瑶期地头,坐到了任益均对面。
“我记得,刚刚就是在这里三叔你开始输的。云谦那一着下的极妙!顷刻间就定下了半壁江山。”说着任益均落下一子,正是之前韩云谦的棋路,“三叔,再给你一个机会反败为胜如何?”
任时敏托着小茶壶,摸着下巴琢磨了许久,正要落子,却见旁边突然伸出了一之纤细白嫩的小手,拿过他手中的白子儿,往棋盘上一放。
任时敏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任益均却是生气了,正想骂人,眼睛在棋盘上一扫,双眼立即瞪圆了:“妙…招!”
“那位韩公子当真那么厉害?”任瑶期撑着下巴做了个鬼脸,一脸的不服气的道,“我可不这么看。”
第27章 棋品如人品
任益均愣了半晌后,轻哼了一声:“你这丫头不过是侥幸罢了。”说着他便按着韩云谦之前的棋路又走了一着,斜睨着任瑶期,“下面你该怎么下?”
任瑶期冲她皱了皱鼻子,从棋罐里又摸出一子,轻轻放下。
任益均眉头一皱,又走了一着。
两人你来我往,任益均皆是按照之前韩云谦的路数,任瑶期一一破解。到最后竟然奇迹般的将任时敏之前的败局扭转了过来。
走到最后,任益均那一方竟倒输了三个子。
“这怎么可能?”任益均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任瑶期。
任时敏却是哈哈大笑,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道:“瑶瑶可算是帮爹爹报了仇了!”
“哼!再来!”任益均又摆了一局,是任时敏与韩云谦第一次的对局棋局。
这一次他不再轻敌,还根据任瑶期的棋路做出了一些变化,时而还会仔细思索一番。任瑶期却是下的极快,往往是任益均才落子她就跟上了,就像无论棋局如何变化,她都记在了心理一样。
这一局,任益均输了两个子。
这么一来,连一直看热闹的任时敏也认真起来。
任益均看了任瑶期一眼,又默默的将自己之前与韩云谦的对局摆上。只是他走的是韩云谦的棋,任瑶期走的是他之前的路数。
暖阁中,两个男子皆是全神贯注,任瑶期也是托腮落子,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任益均将今日所对之局都摆了个遍。令人惊奇的是,他原本输了韩云谦几个子,任瑶期最后就赢他几个子,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一开始还好,越下到后面任益均脸色越臭,到得最后一局尘埃落定的时候,任益均突然间发了脾气,拍桌而起瞪着任瑶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时敏也察觉出了不妥了,不赞同地对任瑶期皱眉道:“瑶瑶,爹爹没有发现你下棋也这么有天份。只是爹爹之前可能是忘了教你了,下棋最重要的是棋品。棋品如人品,无论何时尊重你的对手是你最起码应该做到的。如若不能做到这里点,即便你棋艺再好,也会被人看不起。你既然可以赢得更漂亮,为何偏偏要愚弄你三哥?”
任瑶期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然后满脸委屈地对任时敏说:“爹爹,女儿不是在与三哥复盘吗?我以为是要按照之前韩公子的路数走。我…我不是要戏耍三哥”
任时敏看着任瑶期泫然欲泣的模样,忙道:“瑶瑶,爹爹并不是责备你。爹爹只是担心”
“等等,你说你是按照云谦的棋路在走?”任益均惊愕地打断任时敏的话。
任时敏也愣了愣:“云谦是这么下的?”
任瑶期肯定的点头,一脸无辜:“是啊,你们没发现韩公子每次都是赢你们一点点么?最多不会多于五个子。我见你们输的很开心样子,还以为这是最近流行的下法。”
任益均脸色铁青:“这怎么可能!”
任瑶期见她不信,便将棋盘上的棋子移动了几个,一边比划一边道:“你看,你们下到这里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这样…干脆利落的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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