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瑶期这会的棋路与她的性子大相径庭之外,竟是带了梁军对垒时大将前锋的那种凛然威势,萧靖西不由得惊讶万分。
不过他下棋从来都是难逢对手,任瑶期的表现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她看起来东打一棒子,西敲一棍子,毫无章法,其实却是在暗中结网。萧靖西看着棋盘,眼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兴味,落子也不由得锋利起来。
不过因为任瑶期的不按牌理出牌,萧靖西落子也没有之前那么迅速了。
倒是任瑶期,她的节奏忽然快了起来,每次下子就像是不假思索一样。
若是遇上的是别的对手,怕是早就被她打乱了步调。只有萧靖西,依旧是不慌不忙,且任瑶期突然爆发出来的爆发力让萧靖西的有一种想要与她痛痛快快战上一局的热血冲动。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期间苹果悄悄跑回来过一次,见任瑶期在与萧靖西下棋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两人正战得难分难解,兴致激昂,萧靖西突然手下一顿,皱眉看着眼下的棋局微微沉吟。
任瑶期不动神色地低头饮茶。
片刻后,萧靖西手中白子落下,抬头看了任瑶期一眼,脸上有些似笑非笑:“任五小姐果然厉害,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任瑶期轻叹一声,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不过她这一局布置得精妙,萧靖西现在就算发现了,也为时已晚。
片刻之后,任瑶期拈着手中的棋子,笑问道:“还有下下去的必要么?”
萧靖西看着任瑶期眼中含着笑意:“你从未想过要赢却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他又低头看了看棋盘,点头道:“这一‘劫争’之局布置得果然微妙,我竟是从未见过这种局面,一时片刻也想不出化解之道,到真的是平局了。”
见萧靖西承认是平局,任瑶期松了一口气。
轮棋艺,她比不上萧靖西,所以只能投机取巧了。
“我也是曾经在一本残破的棋谱上见过,今日不过拿出来用用。”任瑶期笑道。
“可是之前已经说了一局定胜负,这下可要如何是好?”萧靖西修养极佳,被任瑶期摆了一道依旧不生气,笑吟吟地问道。
任瑶期本就不想与萧靖西分出来什么胜负,祝若梅不是她的人,她决定不了他的去留,一切全看他自己。而韩家的事情是她心理的一根刺,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不想说什么,因为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任瑶期正要说话,那边萧靖琳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没有上漆的原木托盘,托盘上是一只龙泉窑莲瓣纹碗,等她走得近了任瑶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香。
萧靖琳将托盘直接搁到了还未收起来的棋盘上:“该喝药了。”
萧靖西看着那药碗无奈道:“怎么是你送来?”
“因为他们送来你不会喝。”萧靖琳直接将药碗端起来递到萧靖西唇边,实话实说地拆台。
萧靖西偏了偏头想要避过,萧靖琳皱眉:“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难伺候,吃个药都扭扭捏捏!一口就下去了!”
萧靖西抽了抽嘴角,看向对面忍着笑偏过头去的任瑶期。
萧靖琳不管这根本就不是想不想喝药的问题,而是失礼不失礼的问题。
知道萧靖琳固执地性子,萧靖西接过药碗,缓缓饮尽。
萧靖琳接过空碗放回托盘,才转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小纸包放到了桌上:“松子糖。”说完她也不看萧靖西是什么脸色,径直就走了。
萧靖西看着眼前的那包糖一阵无语。
抬头看见任瑶期嘴角的弧度,萧靖西不由得摇头失笑。
他反而大大方方的将那包糖解开,递给任瑶期:“你别见怪,靖琳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嘉靖关,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了。”
在萧靖琳眼中,萧靖西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时候的样子,而她这个妹妹反而成了姐姐。兄妹多年未来往,萧靖琳也是想要与萧靖西搞好关系,才从云阳城来了白龙寺。
只是她常年在军中,除了身边几个近侍以外很少接触女子,所以她缺少了一般女子的细腻。
任瑶期反而不好说什么了,她捏起一小块松子糖放进了口中,缓缓咀嚼。
萧靖西将松子糖放到任瑶期面前,自己并没有吃。
只是被萧靖琳这么一打岔,任瑶期突然觉得萧靖西这个人亲切起来了。
当然,萧靖西一直都是表现的平易近人,温和宽容的。不过任瑶期还是觉得萧靖西有些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虽然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心生仰慕,却总少了些有血有肉的真实。
有风吹来,有淡淡的药香飘了过来。难怪上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身上也有药香味。
不过萧靖西有一种魅力,能让别人在与他接触的过程中忽视他身体不好的事实,只被他的风采所倾倒。
任瑶期也差点要忘记萧靖西是个病人。因为他身上掌控者的气势太强了。
这时候,又有响动声往后院这边来了。
任瑶期抬眸,正好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步一跳地往这边来了。
任瑶期眨了眨眼看清楚了之后不由得一愣,是祝若梅…
祝若梅因为断了一只脚的胫骨无法正常走路,他双手是支在一个铜盆的三角支架上,以支架代替拐杖来的。
可能是因为出来的急了,头发只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绳子马马虎虎地绑上了,他满脸是汗,“走”得却是极快。
萧靖西也顺着任瑶期的目光望了过去,不过一眼他便转了回来,淡淡地笑道:“你的腿是不想要了?”听着像是打趣之言,却是让人不敢接话。
跟在祝若梅后面的是萧靖西的两个小厮,两人似是想要拉住他,却是总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避过了。明明是伤患,身手却是灵敏的很,一点也不显得笨拙。
祝若梅很快就“跳了过来”,任瑶期发现他头脸,脖子上都是汗,连衣襟处也湿了一圈,想必是极难受的。
“你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任瑶期也不由得皱眉,轻声责备道。
祝若梅虽然疼得冷汗直冒,却还是露齿一笑,尽管看起来有些狰狞:“就是断了根骨头,并无大埃让您担心了。”
任瑶期看了恍若未闻,只顾低头捡棋子的萧靖西一眼,轻叹一声道:“你还是先好好养好伤,我会派人去给你的家人报一声平安。”
“多谢五小姐。”祝若梅道,“我给您添麻烦了。”
祝若梅诚恳地道歉,他刚刚听那个叫同喜的小厮说任家五小姐过来了的时候就知道任小姐定是因为他的事情来的,他便赶紧的过来了,生怕她在萧家二公子面前为难。
任瑶期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做什么,倒是袁家为了寻你花了不少功夫。”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任瑶期见祝若梅面上有些发白,便对他温声道:“我过会儿便回去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祝若梅点头应允,人却是不走,他犹豫了片刻,说道:“五小姐,这次是萧二公子救了我。他要我在他身边十年,为他干活儿。我”
原来萧靖西已经与祝若梅说了?祝若梅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任瑶期看了萧靖西一眼,对祝若梅笑着道:“我之前便说过,你与我任家已经各不相欠。既然你能得萧二公子的赏识,那等你好了以后便尽心为他做事。”
第93章 惊闻
以萧靖西的背景和名声,能被他看上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祝若梅虽然曾因生活所迫在任家当过矿工,可是他骨子里还是希望能有机会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起早贪黑地练武还死皮赖脸地去袁家求袁管事教他读书识字。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他又确确实实欠了萧靖西一条命,为萧靖西卖命十年实在是不为过。
可是任瑶期和任三老爷也对他有恩,这次任瑶期让他办的事情虽然他并不知道因由,可是猜也能猜得到任瑶期可能是与韩家有些恩怨。
他曾暗中打探过韩家的事情,知道韩老爷子和韩云谦都不是简单之辈,任瑶期设计韩家家乱,若是被韩家的人知道了,她以后可就难做了。
若是自己留在她身边,虽然大忙帮不上,可是帮一些像是这次一样跑腿的小忙还是可以的。
任瑶期自然是看到了祝若梅脸上的挣扎。
虽然接触不多,可是任瑶期知道祝若梅是一个讲义气,知好歹的人。她当初决意帮他,其实也并非是想要将他收拢在身边以供驱使。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祝若梅再如何将来也最多是她某个嫁妆铺子的大管事,可是上一世的祝若梅却是燕北王二公子手下一员猛将。
她当初所想的其实是若是有一日祝若梅能有上一世的造化的话,在关键时刻能看在她的这点恩情的份上对她援手。
现在祝若梅自己也愿意为萧靖西做事,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正好我之前就说让你去云阳城找一份工,也好就近照料你的母亲和妹妹。”任瑶期笑睨了萧靖西一眼,“现在萧二公子慧眼识英才,依着萧二公子往日和善待人的好口碑,他定是回好好安排你的家小,让你无后顾之忧。这样以来我也放心了。”
萧靖西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看了任瑶期一眼,却是从善如流的点头:“任五小姐说的在理。”
“你回去歇着吧,我也该走了。”任瑶期看了看天色,对祝若梅道。
祝若梅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犹豫了半晌,知道有些话也不好当着萧靖西的面说,还是挣扎着行了一礼后被萧靖西的一个小厮搀扶回去了。
萧靖西却是突然转眸看了也想跟着一起下去的冬生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冬生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刚刚确实是他因为担心任瑶期,所以才去似是无意中提醒了祝若梅一声说任瑶期来了。现在他已经是萧靖西的随从,心里却还是挂念旧主,他知道这样是主子们的忌讳,所以有些心虚不敢与萧靖西洞察入微的眼神对上。
好在萧靖西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抬手让他下去了。
冬生转过身去,发现自己湿了衣背。
等冬生下去了,任瑶期想了想,对萧靖西诚恳地道:“萧二公子,若是一个人跟了你之后就对旧主的安危无动于衷,这种人你敢用吗?”刚刚冬生的表情,以及祝若梅的突然出现,她自然是猜到了原因的。
萧靖西微微一笑:“那任二小姐告诉我,若是有一日他的新主与旧主反目,他应该站在谁的阵营才算是忠心?”
任瑶期想了想,也是一笑:“所以一般人都不敢用别人的人,也只有萧二公子您能有这魄力了,想必也是胸有成竹,并不担心这种事情,您说是吧?”
萧靖西琢磨了一遍任瑶期的话,不由得笑出了声,看着任瑶期的目光却是有些深邃难猜:“任五小姐又来挖抗让我跳?”
任瑶期那话里隐藏的意思就是萧靖西既然已经用了人家献王的人,那就没有想过要与献王撕破脸,以后也不会与献王为敌。不然他的做法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这是在借机要他表态。
萧靖西不上这个当,微笑着转移了话题:“那既然就算是平局了?”
任瑶期见好就收,并不纠缠,点头笑道:“还请萧二公子见谅,您棋艺太高明,我若不使诈就赢不了你。”她坦诚承认自己棋艺不如萧靖西,不能输,却是认输。
“我三哥就常说,棋常如战场,能不输就要想尽办法不输。所以兵不厌诈。”任瑶期玩笑般地道。
萧靖西闻言不禁一笑:“你三哥曾与我对战过一局,棋艺么…咳,还可以。”
任瑶期忍笑不语,任益均虽然爱下棋,与一般人对局也还能赢多输少,可是到了萧靖西这种高手面前,那就是惨不忍睹。
“时候不早了,我母亲应该也快出来了,我先告辞了。”任瑶期又看了看天色道。
萧靖西也不留人,微笑着起身相送。
任瑶期才转身要走,却听见萧靖西说:“韩家与你有恩怨?”
任瑶期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回来。
依着祝若梅地性子,即便是他投靠了萧靖西,也不可能会将韩家的事情说出来。所以萧靖西这么说,可能仅仅是他的猜测。结合祝若梅的动向,以及蓟州韩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得出的结论。
“算是吧。”沉默了片刻,任瑶期还是转过身来回道。
萧靖西对她的坦然承认有些意外,想了想皱眉道:“韩家与任家有什么恩怨?”
任瑶期闻言却是心中一动,她看着萧靖西摇头叹息一声:“有些事情我不好多言,韩家与任家并无恩怨,但是韩家的老爷子就”
萧靖西想了想:“你让献王的人去江南就是去查韩云山的底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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