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大老爷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愧疚,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叫住任时敏。
可是接下来周嬷嬷的声音遮掩住了任大老爷的那声带着些犹豫的“三弟”:“大老爷,您回去之后还是帮我们老爷求求情吧。虽说这次我们受到了献王府的牵连前途未卜,但是老爷他始终还是姓任的。”
任时中被周嬷嬷的话引去了注意力,皱眉叹道:“果然是因为献王府的缘故。”
“我们三老爷是被牵连的,献王府的事情与我们老爷太太完全没有关系啊。大老爷,您能不能想想法子救救我们老爷太太?听说不久之前朝廷派来的那位卢公公也来过,想要将我们老爷太太和小姐都抓去京都交给朝廷发落,幸亏这位卢公公后来有事情没有进门,可是这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谁知道以后朝廷还会不会派别人来抓人?大老爷,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任时中闻言一惊:“朝廷要抓三弟和弟妹去京都治罪?”
周嬷嬷在门后抹眼泪。
三房的那位老太爷也有些怕了,连忙道:“这……民不与官斗。大侄儿,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族里要将三侄……要将任时敏除族,也不需要征得他自己同意。”万一遇上了来抓人的,知道他们与这宅子里的人沾亲带故,将他们也一并拘了可不好了。
其余任家人也害怕了,连忙附和。
“大老爷……”周嬷嬷还在那里恳求。
任时中看了那几个站得笔直的燕北王府侍卫一眼:“那王府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周嬷嬷摇了摇头:“说是不准我们出入,听候发落。”
任时中叹了一口气:“我回去与长辈商议商议。”说着任时中便带着族人都走了。
周嬷嬷等他们离开之后冷冷地笑了笑,也转身回去了。
任时中心里其实还念着些兄弟情的,所以回去白鹤镇之后将云阳城的情况与任老太爷和任老太太说了之后还提议道:“父亲,既然事情是因献王府而起,那让三弟休妻的话……”任家之所以没有一早就提出休妻是因为对任时敏一家被官兵围了的原因还不能确定,被献王府牵连只是其中一种猜测。
任老太爷自上次醒过来之后的精神已经大不如以前了,每日都躺在床上。神志虽然还算清醒,口齿却是有些不清晰了,还很嗜睡。
“现在才休妻会不会来不及了?”任老太太开口道。
任时中道:“如果三弟同意休妻,那我们与献王府就没有关系了,献王府出了什么事情自然不能连坐到我们头上来。”
任老太爷闭着眼睛没有答话。
任老太太却是气道:“我就知道李氏是个丧门星!不会生儿子就算了,现在还要连累一家老小!早该将她休弃了赶出任家!”
这时候有人在门口冷声道:“任家想要休了谁!”
任老太太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到任瑶华出现在了屋里。
“华儿?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没有人通报?”任老太太愣了愣。
任瑶华走到屋子中央。视线在任老太太,任老太爷和任大老爷身上缓缓扫过:“刚刚你们说任家要休了谁?”
任老太太见她不声不想就进了来。见了长辈也不行礼,言语还放肆,心里也有些不喜:“长辈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你先出去!”
任瑶华冷笑一声:“我母亲做错了什么,要被休弃?”
任老太太见她这般态度简直火冒三丈:“做错了什么?她至今无子犯了七出之罪!任家养了她这个废物这么些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任瑶华看着任老太太,眼中闪过愤怒,失望,伤心种种情绪:“那我父亲又犯了什么错要被除族?”
原来任瑶华今日听说自己娘家被官兵围了之后也吓了一跳,正要回娘家看看却被雷霆劝住了,雷霆给她解释了献王府的事情,让她不要担心。任三老爷他们被禁足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没事了。
任瑶华知道雷霆不会骗她,安心了不少。但是被官兵围了的终究是她的父母妹妹,她还是会担心,最后雷霆答应陪她回娘家看看。结果快到娘家门前的时候正好看到任大老爷他们离开。任瑶华找任家的门房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自己父亲刚刚被任家给除了族,还是因为一堆莫须有的罪名,当即给气得不轻,然后立即赶了回来想要找任家的人问清楚。不想走到正房却是听到了任家要休了她母亲的话。
任老太太恼羞成怒,突然又想起来任瑶华怎么自己回来了,她身边明明有麦冬家的和几个陪嫁丫鬟,麦冬家的怎么不提前让人打声招呼?
“麦冬家的呢?我有事情要交代她,等会让她来见我!”任老太太这阵子只收到了麦冬家的捎回来的口信,说任瑶华在雷家还不错,几个陪嫁丫鬟过阵子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任家事情太多,任老太太也没有将麦冬家的招回来当面过问。
任瑶华心里正恼火,闻言扯了扯嘴角:“什么麦冬家的?我没见过。”
任老太太这才察觉出不对来:“没见过?怎么可能没见过?那不是你的陪房嬷嬷吗?还有春芳,秋月那几个丫鬟呢?”
“不知道!我的陪房嬷嬷是高嬷嬷,陪嫁丫鬟只有芜菁,香芹,水艾,含冬她们几个。您说的那几个人我一个也不知道!”任瑶华这会儿也不怕与任老太太撕破脸了,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心里还带着些快意。
任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给摆了一道了,不由得惊怒万分,指着任瑶华道:“你竟然敢……你们竟然敢……”任老太太左右看了看,拿起搁在旁边的一个空药碗就要向任瑶华砸来。
任瑶华正想躲开,却是被拉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药碗在她的脚边碎裂,却并没有溅到她分毫。而雷霆沉稳冷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拙计无状,还请任老太太息怒。”
任老太太一愣,雷霆怎么也来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拙荆”,“任老太太”的?
躺在床上的任老太爷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刚刚有些尴尬的氛围也被打破了。
任老太太正觉得有些下不来台,见状连忙去照顾任老太爷。
任大老爷见任老太爷无事,便起身招呼雷霆道:“三姑爷也回来了?来人啊,让太太赶紧去厨房瞧瞧,多加几道菜。”
雷霆对着任大老爷礼貌地颔首,唤了他一声“任大老爷”,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任瑶华。
任瑶华看着自己的祖父祖母在那里一番作态,冷声道:“不必了麻烦,我们不是已经被赶出任家了么,任家的饭我们吃不起。”
任时中看了看雷霆,面上有些尴尬:“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你祖父祖母向来疼你,怎么舍得赶你。”
任瑶华不为所动:“我父亲都被除族了,我自然也不算任家人了。我们走吧。”最后那一句任瑶华是对雷霆说的。
雷霆什么也没说,又冲着屋里几人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任瑶华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任老太爷气得额头上青筋毕露,任老太太也许久才反应过来,气道:“反了!都反了!”
任大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连雷家也给得罪了。
“父亲,母亲,现在怎么办?”任老太爷无奈地问道。
任老太爷躺在床上直喘气,那声音大的很风箱似得,半晌才挤出来两个字:“休、妻!”
任老太爷脑子还算清醒,若是将任三老爷赶出去的话,雷家这门姻亲也不能认了。任瑶英的亲事也有些棘手。
任老太太虽然气恨难消,却也只有道:“明日你再跑一趟云阳城,与你三弟说,要他休了李氏,过阵子等风声过去了再让他回来。”
任大老爷应下了。
任瑶华出了正房以后,便低着头快步往外走,仿佛一刻也不想再在任家待了。原本是雷霆牵着她,最后变成了她拉着雷霆走。直到上马车的时候任瑶华才察觉自己竟然就这样拉着雷霆走了一路,不由得十分羞囧,连心里的伤心和愤怒都淡去了一些。
雷霆陪着她一起上了马车,揽了她在怀里。
任瑶华低声道:“又让你看笑话了。”
“傻话!”
“以后这里不是我娘家了。”任瑶华咬唇道。
“嗯。”雷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你就不表明一下意见?”任瑶华觉得雷霆的反应太淡定了,她父亲这一房都被赶出宗族难道不是大事?所以任瑶华又对自己夫君的态度不满意了。
雷霆挑了挑眉,然后低声道:“你是雷家的当家太太,雷氏的族长夫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一句话,任瑶华心里就踏实了。
“我父亲他们当真没事吗?”任瑶华又问道。
这句话任瑶华今天问了不下十遍,雷霆依然不厌其烦地回答她:“真的没事,我已经去找过萧二公子了。”
任瑶华彻底安心了。
第401章 闹鬼
第二日一早,任大老爷又一次走了一趟云阳城,这一次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燕北王府的守卫虽然禁止任宅的人出入,却对里头的人与来访者隔着大门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原本是不太符合常理的,不过却没有人意识到。
当门房进来禀报说任家大老爷又来了的时候,任瑶期正陪着任三老爷在书房作画,画画向来是任时敏排解烦忧的良药。
“不见。”任三老爷被人打断很是不悦,冷着脸头也不回地道。
任瑶期想了想,问门房道:“任大老爷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可有说找父亲何事?”
“大老爷今日只带了个随从来,他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咱老爷商量,要老爷务必去见他一见。”门房没得允许不敢进书房,只能隔着门小心地回话,任家的人都知道,任三老爷不发火则已,一发火脾气比谁都大。
任时敏闻言眉头一蹙正要发火,却被任瑶期制止了。
“爹爹,您还是去见一见大伯父吧,您平日里与大伯父关系还不错,再说将您除族的决定并不是他能做的,他这次私下来找您说不定真有要事呢?”
任时敏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那就去见见吧。”
任时敏净了手之后出去了,任瑶期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收拾了一下也出了书房,才一出门就看到周嬷嬷一脸担忧地站在了书房外头。
“小姐,大老爷又来了?”周嬷嬷一看到任瑶期就问道。
任瑶期点了点头:“父亲刚刚出去见大伯父了。”
周嬷嬷看了看周围,见并没有旁人。便靠过来小声问道:“小姐,大老爷这会儿又来找老爷,会不会是任家又改了主意了?”周嬷嬷比谁都希望能摆脱任家,只要没有任老太太在上头指手画脚。任三老爷的后院就是李氏一个人说了算。若是以前她还不敢这么想,可是现在任三老爷有了官职已经可以自立门户了,自然是离着那些人越远越好,免得以后来扯后腿。
对于周嬷嬷的担心,任瑶期只是笑了笑,笃定地道:“不会。”任家二老向来只会趋利避害。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
“那大老爷是为何事而来?”周嬷嬷皱眉。
任瑶期笑道:“嬷嬷刚刚派谁跟过去了?喜儿还是鹊儿?”
周嬷嬷有些尴尬:“是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我让她去看着,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回来禀报。”
任瑶期不以为意:“那等会儿就知晓了。”
没想到的是任时敏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且还是怒容满面,看到周嬷嬷站在庭院里,任时敏朝她道:“吩咐下去,以后白鹤镇任家若是再来人,无论来的是谁,都给我乱棍打出去!”说完这一句,他便径自去了书房。直到这日傍晚都没有出来。
周嬷嬷愣了愣,然后立即低头束手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等任时敏进了书房,周嬷嬷才将之前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个小丫鬟叫到了任瑶期面前询问。
小丫鬟道:“大老爷说话声音不大,奴婢没有听清楚。后来老爷突然就发了脾气,对大老爷道‘我在无能也不至于无耻到休妻避祸,堂堂七尺男儿。遇到事情就想着将妇孺推出去挡灾,简直是岂有此理!以后,我家的家务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好走不送!’然后老爷就回来了。”
周嬷嬷听过之后恨得直咬牙,嘱咐丫鬟不要乱传并将她打发走了之后才对任瑶期道:“原来大老爷是来撺掇咱老爷休妻来了,好在老爷没有听他们的。”周嬷嬷这个时候才真正认识到任时敏的好处来。
任三老爷或许样样都不好,唯独人品这一样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
这日之后,任大老爷又来了一回,不过任时敏没有出去见他,再之后任时中也就不再来了,任家也没有再派人别人来劝。眼见着任时敏他们被关了六七日燕北王府都没有要放人出来的意思。燕北王府方面的态度也一直的讳莫如深,外头有传言说燕北王府要等到老王妃寿宴过后朝廷派人来再来处理献王府的事情。因为世子去世,老王妃的寿宴无法再办,不过按照惯例朝廷还是要派人过来给些赏赐的。
而眼见着老王妃的寿宴一天比一天近,任家终于咬了咬牙开了祠堂。正式将任时敏逐出了任家,从此以后无论从律法还是从宗法而言,任时敏都不算是白鹤镇任家的人了。
任五老爷和任时佳夫妇倒是来打听过消息,还给他们送过东西,任益均也给任时敏捎过信进来。他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心意是在那里的。
在这期间,雷家也发生了一件事。雷家突然闹起了鬼。
一个巡夜的婆子夜里经过雷家的祠堂外面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坐在了祠堂的墙头,煞白着一张脸朝她笑,那婆子被当场吓晕了过去。后来又有两次,有人分别在花园的秋千上,以及书房外不远处看到了这个“女鬼”。
雷家上下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在入夜之后出来了,要值夜的人也会拉上连三个伴儿壮胆。
后来有流言说是已故的那位乔氏回来了,因为她后来出现的两个地方是是雷盼儿平日里玩耍和读书认字的地方,说是乔氏不放心将女儿交给新妇,出来盯着任瑶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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